“为什么那么做?”我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
“什么?”她蹙眉,记忆一点点在她脑海里复苏,她终于想起了昨晚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脸色在阳光下瞬间变得惨白,嘴角蠕动,“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那么做?”我冷冷地重复。
她回望着我,眼神中交织着种种情绪,我已无暇顾及,只那么死死地盯着她,等一个答案。她望我良久良久,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骨髓。最后,她终于艰涩地开口,语调是冷静之后的平静,她说:“你从来不知道吧,我也爱他,可是他眼中永远都只有你一个,我嫉妒得快要疯了,不,我是真的疯了,所以才会生出得不到便毁掉的想法。”说着,她自嘲地笑了下,那笑容里却是浓浓的绝望。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恍惚,随着叙述,走回到两年前那个盛夏的黄昏。
“我打着帮你送东西的借口去他家找他,那个时候他正在画画,只对我说了句谢谢便又埋下头,我被他的态度刺激了,我想如果换做是你,他再忙也会停下来陪你说话的吧。
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心里竟然隐藏了那么邪恶恐怖的因子。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沾染了颜料,跑到厨房去洗,踢到了洗手台底下的煤气罐,不过瞬间的念头,罪过便已种下。我拧开了罐子,将所有的窗户关闭,你知道的,他一旦埋首画画,周围一切响动与异样都引不起他的注意。
我带着报复的快感离开那里,回家之后却坐立难安,到了晚上,不安与恐惧感愈加严重,我发疯般地跑回他那里,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别说了!”我捂住耳朵,哀求地低吼。
良久的沉默。
蔚蓝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两年来,很多个夜晚都会被噩梦吓醒来,那些罪恶的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却谁都无法诉说。后来我常常想,我家里发生那样的事,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最后她说,西曼,你报警吧。我不会怪你的。真的。
我抬起头,恨恨地望着她,望着她,抬手,对准她的脸颊重重地扇过去。
她怎么可以!
她明明知道我做不到,却那么平静地说,你把我交给警察吧,为你心爱的男孩报仇。
我起身,再也不看她一眼,走出房间。
当天,蔚蓝便从家里搬走了。
妈妈追问我缘由,我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泪无声滑落。
蔚蓝,我不知道,是不是从此后,我们将要形同陌路?可此时此刻,我真的无法做到与你像从前那般坦诚相待。
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做到。
爱是双刃剑,一边是甜蜜诱惑,一边是致命毒药。两者只一线之隔,获得希望抑或走向毁灭,仅在我们一念之间。
蔚蓝,你在我心中曾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儿,为什么会这么糊涂呢。
这仿佛一个天问,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在眼泪与黑暗中缓缓睡过去,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03
移民手续办下来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郊外公墓。怀里栀子花的清香随着五月的风飘荡,沁人心脾。这是夏至最喜欢的花。
他的坟冢孤零零地掩埋在一大片修葺了墓碑的坟墓中,没有石碑,没有照片,没有生死年卒,清清冷冷,被世人遗忘。
我将花放在坟头,跪下将四周的杂草一点点拔掉,黄土掐进手指,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心里苍凉潮湿,却无法落下一滴泪来。
我找你这么久,预想过各种各样再遇的情景,可无论哪一种都不该是如今这般死寂的模样,任我怎样呼唤你,你再也无法应一声,而梦中那清冷动听喊我名字的声音,再也再也听不到了。
你说过,会陪我一起长大的,却这么残忍地失诺。我宁肯你是不告而别,你抛弃我,你不再爱我,也不要你躺在这里成为我今生永远的痛。
身后有轻巧脚步声响起,转身,看到好久不见的江离徐徐走来,黑衣黑裤黑色帽子,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百合以及一块木牌。
他蹲下身,放下东西,伸手便开始刨土,我惊讶望着他,他不理我,双手只不停地挖,十指沾满泥土有鲜血溢出来,他也不在乎,过了许久,一个小小的坑呈现在眼前,他将那块小木牌插进去,又将土壤悉数掩埋回去。
木牌上的字映入我眼帘——画家夏至之墓,生1987年,卒2006年。江离,盛西曼立。
“谢谢。”我哽咽着开口。
“我欠他的。”江离轻轻说。
这一刻,我忽然原谅了他,以及他的家人。
“请你,代他好好地活下去,将他所有未完成的梦想与遗憾实现。”我轻轻说。
与江离一起离开公墓时,天已近黄昏,夕阳沉沉的落在天的那一边,微风吹乱头发,我驻足回头朝那个渐远的坟冢凝望,再见,夏至。我曾爱过并将一直记得的少年。再见。
纪睿的车与那言的车并排停在山下,他们依在各自的车上聊天,见我们下来,分别上车去倒车。我正欲上车的时候,江离忽然叫住我,转身,他已朝我走过来,还未开口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拥得那么紧,下巴抵在我头顶,气息变得粗重,带了鼻音的声音沙哑地响在我耳畔:“西曼,珍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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