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硕大的珍珠躺在她的掌心,表面磨得锃光瓦亮。
论个头,得有小儿拳头的一半大小,在昏黄烛火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美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见喜这回再也睡不着了,喊福顺的时候连声音都在打颤,手掌更是抖如筛糠。
福顺挑了帘子进来,瞧见她泣涕涟涟的样子,忍了笑,解释道:“这是苏禄国进贡的珍珠,这般大小的世上仅此一颗,比咱们蚂蚁河产的珍珠好上千倍万倍不止。”
见喜讶异地睁大双眼,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这是厂督赏我的?”
福顺笑着哈腰颔首,“这是自然。”
“啊啊啊啊啊——”见喜高兴得用被褥捂着嘴,也挡不住尖叫出声。
她努力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激动,盯着福顺问:“这一颗值多少两银子?”
福顺噗嗤一声笑出来,“金银有价,珍珠无价。咱们大晋的珍珠可比金银贵重多了,富人收珠,收字画,收瓷器,在金银上有什么值得攀比的。”
见喜脸颊微微一红,到底没见过世面,只晓得银子就是命。
福顺见她不能理解,心里估摸了一下,大致算了个价钱,伸手比划比划道:“这一颗珠子,大致能抵皇城边上百间铺子了。”
!!!
见喜惊得在心里直叫唤。
昨儿有意无意的暗示到底是有用的,厂督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什么银作局掌印,什么金银玉器,通通见鬼去吧!
……
昨晚皇帝头一回在永宁宫过夜,整个后宫背地里闹翻了天。
后宫嫔妃在各处都有些耳目,自贤妃回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永宁宫,皇帝何时来,何时走,众人心里一清二楚。
前几日尚在观望之中,皇帝一般酉时进殿,用了晚膳,稍稍坐一会就回养心殿,众人的警惕之心方略略松泛,昨晚皇帝就给大伙下了一剂猛药,进去之后便没再离开。
众妃忐忑了一夜没睡着,今晨在外头盯梢的回来禀告说,皇帝精神抖擞地从永宁宫出来,直接坐着轿辇去了朝堂。
至于在里头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总不可能是下了一夜的棋。
今早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贤妃脸上显而易见的疲乏,更是成了众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
十六岁的皇后张婵头戴华冠,上饰金龙翠凤,发髻两端金凤口中各衔一串珍珠垂至肩膀,内着大红妆花缎裙,外着织金龙凤纹大衫,周身华美至极,只是面容尚年轻,未必衬得起来。
这几人里面,唯有小殿下的生母庄嫔今年二十有二,比皇帝大两岁,其余几人皆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年轻貌美,家世又皆在贤妃之上,可皇帝竟偏偏喜欢自己的庶母,论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有些话旁人不敢说,可皇后无所顾忌,往日里不是问贤妃在承恩寺的日常,便是挖苦她的年纪,今日听闻皇帝昨晚宿在永宁宫,大早上的发了好一通脾气,见到贤妃神情倦怠地从殿外进来,心里的怒火更是熊熊燃起。
贤妃也瞧见众人眉目不善,这些她来时便已预料,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最是令她心乱的还是昨晚。
昨儿晚膳过后,两人仍是照旧坐在贵妃榻上下棋。
才下了一半,赵熠就困得眼皮打架,下颌抵在桌案上,双手无力地垂下,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巴巴地望着她。
贤妃无奈地笑了笑,皇帝虽年轻,可在外向来是端方沉稳的模样,怎么一到她这里,整个人就像是卸下外甲的小小少年,眉眼间还有一丝少时的天真。
她收了棋子,抬眼柔声道:“陛下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赵熠沉吟了一会,道:“姐姐殿里的香很好闻,闻得人困意绵绵,可每日回去路上寒风一吹,什么倦意都没有了,在养心殿整宿都难以入睡。”
“怎会如此?”
贤妃闻之微微一惊,秀眉蹙起,“陛下为何不早说?请太医瞧过了么?”
赵熠看上去不太高兴,“太医只会开安神汤,哪治得了心病呢?”
贤妃怔了怔,心道陛下这是朝堂内外政务繁忙导致的心绪不宁,自古以来的帝王哪一个能日日安寝呢?思忖过后道:“陛下若闻得惯我屋子里这香,现下便可带一些回去养心殿。”
佛门忌杀生,因此不用灵猫香、龙涎香这类动物身上提取的香料,贤妃殿中素来燃的是旃檀混着几种花木的香,名曰“林间花露”,清幽淡雅,确有静心去火的功效。
她在心里琢磨明日再多调制一些林间花露,他已经起身坐到了她身边来,靠在她肩膀轻声喟叹,“今晚我能不能不走?”
贤妃手指一颤,想了想道:“那……不若我到偏殿去睡吧,陛下安心睡在我这里便是。”
他面露哀哀之色,将她手臂搂得更紧了些,“能不能像这样靠着姐姐?”
她想起那时候在温德殿的小小少年,也喜欢牵着她的衣袖,挽着她的手臂。
可如今过去十多年了,男女大防摆在那里,两人怎可再同席而眠?即便她是他名义上的妃子,心里至多也就是将他当弟弟看待。
她始终过不去心里这一关,便是同吃同坐都拘谨得很,同寝更是天方夜谭。
“陛下,论身份,我本该是你的庶母,论年纪,我又比你年长这么多,你我之间还是避嫌为好。”
她语重心长,一板一眼,可小皇帝不太想听,只是摇了摇她的手,抿了抿唇说:“姐姐借我一条手臂就好,我靠着你,安心。”
她心里想,后宫这么多女子,无论他去谁那边,她们都能高兴得炫耀好几日。
再加上朝堂之事千头万绪,已经扰得人不得安宁,他又何必每日来永宁宫耗费心力同她做一些根本毫无乐趣的事情呢?
可这话堵在心口说不出来,她不忍心。
皇帝在永宁宫过夜,对永宁宫上上下下来说如同过年,该准备的早在几日前都准备妥当了。
赵熠褪下龙袍,安安稳稳地躺在她枕边,只是将她的手放在怀中挽着,不出片刻,眉目便安然下来。
他似乎睡得很好,夜里都未放开她手臂,可轮到贤妃睡不着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一宿过去,眼底都泛着淡淡的乌青。
这乌青在众人眼里自是变了味儿,唯有庄嫔在殿门外的时候凑过来寒暄几句,两人一同进殿,众人更是暗暗咬牙切齿。
所谓花无百日红,“辞旧迎新”是后宫历来的残酷定律,可这隆景帝的后宫却像是反着来的,光宠旧人,对年轻貌美的新鲜血液却是不屑一顾。
眼前这二人皆比皇帝年岁还大,却一个圣眷正浓,一个诞下皇子,难不成真像宫人私下里说的,皇帝偏爱姐姐?
众人在紫檀木圈椅上依次落座,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贤妃身上瞟。
贤妃穿的是松青的交领褙子,下着墨蓝织金马面裙,虽不明艳,却很是沉稳雅致,再加上这张的确称得上仙姿佚貌的脸,即便是年岁大些,也只是有一种更为端庄素净的美,美到让人心生妒火。
皇后视线落在她眼下遮盖不住的黑眼圈,朱唇扬起,笑道:“近日天寒,贤妃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贤妃颔首应下,神色依旧平淡:“多谢娘娘关心。”
皇后瞥了眼身边的苏锦,又向贤妃道:“昨儿本宫听说母亲在家染了风寒,本宫当即想到贤妃同母亲年岁相差无几,往年在山寺中也没有调养好身体,心中是在担忧。”
座中人皆掩面而笑,众人位份不如贤妃,便是想挖苦也要拿捏分寸,可皇后回回都是这样口无遮拦地说出众人心中所想,听着的确让人舒服。
只是贤妃向来面上不显,对此不过一笑了之,皇后心里的痛快程度也跟着大打折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力气。
皇后冷哼一声,转移了目标,又问庄嫔:“小殿下进来功课如何?怎么听说被梁厂督罚了抄书,几日都没出门,难不成因贪玩荒废了学业,惹得督主不高兴了?”
那边李昭仪也来了兴致,笑着打趣说:“陛下如今只有这么一个皇子,庄嫔可莫要把孩子惯坏了。”
这事庄嫔问过赵宣,说督主不知哪来的邪火,在功课上处处针对,稍有错处都要惩罚,练习打拳时更是比往日严厉几倍。
以往还能气鼓鼓地向她哭诉几句,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小胖脸瘦了一圈,可学业和功夫的的确确进步了不少,身子也比过去强健一些。
督主虽严厉,可带来的效果确实实实在在,一点不虚,庄嫔为此还在心里高兴了许久。
略加思索了一下,庄嫔抬眸笑道:“宣儿的功课我从不多问,自有陆阁老和督主大人操心,我一个妇道人家,只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这话落在皇后耳中,约等于说了句“随你怎么说,我不关心”,以及“我家小殿下师承首辅和督主,你家娃在哪打转呢”。
脑补这么一出,皇后气得直瞪眼,头顶的珠钗都在摇晃,苏锦赶忙递了杯茶让她抿一口消消气。
众人一走,皇后又将屋里值钱的花瓶砸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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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徽出嫁前,只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京都中的新贵,少年鲜衣怒马,高傲冷漠。
可大婚那日,盖头还未揭,便稀里糊涂的丧了命。
待再睁开眼,竟是回到了出嫁前,赐婚旨意刚刚落在爹手中。
沈徽手腕一抖,人我不嫁了,现在逃婚还来得及吗?
世人皆知安定王刘献之少年封王,出手狠辣。
偏偏与他定了亲的沈家小娘子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美人计使得不亦乐乎。
原打算顺水推舟,瞧瞧她到底怀了什么心思。
直到佳人在侧,记忆里忽得有了些她与旁人暧昧的模糊片段。
他哑了声,醋了意,狠狠捏住沈徽的腰身,恨不能藏她于室,“原来徽娘还有旁人,看来是本王做的还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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