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频刺耳的尖叫声就近在耳畔,几乎要刺穿薄透的耳膜,震碎颅骨。
顾海成一把捂住舒笑的下半张脸,让那尖锐的高音变成琴键上的坏音,闷闷地只有短暂且急促的敲打声。
化妆镜几十个灯泡就在舒笑上方,照得那张细腻精致的脸犹如曝光过度似的白。
即便被限制了行动力,舒笑依旧在小幅度的挣扎扭动。
鼻尖、额头和鬓角沁出细密的薄汗,浸湿了黑色的碎发卷贴在脸上,连眼尾都湿漉漉地晕着薄红,如一尾红鲤在乱颤飞抖的长睫中若隐若现,生出勾人不自知的绮丽和艳色来。
久违的凌虐欲滚上心头,顾海成忍不住舔了舔唇,任由深重的欲望从深渊底端慢慢爬上来。
喉咙很痒,就连吞咽下的津液也变得滚烫。
他俯下身,热烫的吐息顺着舒笑绷紧成弦的脖颈笔直向下。
微微凸起的喉结就在眼前,就在唇畔,“咕咚”一声滑落。
顾海成忍不住叹服,这人怎么能小到脖子都让他这么喜欢。
纤细的光洁的,激动时,从纯白皮肤里透出淡淡的粉色,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上去。
他不自觉地手上用力,青筋如枝桠在手背虬结凸起,指腹陷入柔软滑润的皮肉里,带给他一种错觉——
他们仍是一体的错觉。
他亢奋起来,唇瓣上下开合,吐露的每个字都如钉子般,死死地将舒笑钉在耻辱柱上。
“阿笑,你乖一点,你看我对你这么好,每次你抖成这样,我都忍住了没碰你,没道理路暖可以,我就不可以。今天你行也是行,不行也得行,又不是没绑着玩过,是吧。”
顾海城阴沉沉的话舒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不过一阵清风过耳弥散。
眼前一阵阵地发白,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抽离。
与此同时,是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他抬不起气力,内心却生不出丝毫恐惧,反倒隐隐有种解脱之感。
这样也好,这样不也是他一直想要的么?
在那足够漫长又太过短暂的几秒钟,舒笑仿佛看到自己走进一条又黑又长的胡同,两边是高墙筑起的百姓人家,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人影。
隔了一段距离,便有壁灯洒下清冷冷又脏黄黄的光线,却照不清脚下的路。
他一直在徘徊。
并非想要找寻出口,这里没有他的出路,只有他要等的人。
他在等谁?
他想要看到谁?
极度的缺氧让他的意识无法集中,直到那就在嘴畔,仍在苦苦思索的名字突然被耳朵捕捉到。
如岸边垂柳拂动,吹皱了一池死水。
他陡然生出求生之意,软软垂下的双手复又往上,将牢牢捂住口鼻的手扒开一丝缝隙。
舒笑下意识地张嘴,将全身力气集中在一点,狠狠咬下。
甜腥的铁锈味充斥了口鼻,封闭的五官在氧气灌入的一瞬被重新开启,镜头加速倒退,顾海城过耳不入的话在脑海中重新慢速播放了一遍。
他止不住地想干呕。
喉间干吊了两下,舒笑强忍着咽下泛涌而来的酸气,湿漉漉黑亮亮的眼中哪里还见丝毫怯意,血丝暴涨猩红一片,恶狠狠地直盯向顾海成,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吸着人一起堕入。
顾海成脊背如阴风扫过,罕见地生出森森寒意,可下一秒就被熯天炽地的怒气取代。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意,根本就不管那只被舒笑咬死的手,用身体的重量代替钳制舒笑的另一只手,一把薅住舒笑散乱的碎发,拉扯着往上抬起。
轻蔑笑起来:“阿笑,你看看你这样子,真像一条狗啊。”
他手上使劲,绝对安静的环境中,甚至能听到头皮拉扯的声音,可舒笑眉目颤都不颤一下,仍是用那双瘆人且疯狂的眸光看着他。
“狗就要有狗的样子,谁他妈给你的胆子敢咬我?”随着一字一句地蹦落,他也撕下那张常年扒在面皮上的斯文持重,面目狰狞着将舒笑的头拉得更紧,抬得更高,“你记性不好,那我就好心帮你回忆回忆,那些视频和照片,你还留着么?”
仅仅一句话,就将舒笑打回了原形。
从疯魔狠厉到苍白、从毫无血色到萎靡,从一蹶不振又慢慢变成了匍匐在他脚下的一条狗。
一条蜷缩起来,奄奄一息,不会吠不会咬的“好狗”。
他心满意足,又有些失望,失望过了这么多年,舒笑仍然被简单的两个字困住。
耳边突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隔着一堵墙,只隐约听得纷乱匆忙的脚步交错奔来,顾海成无心分神,只专注地欣赏舒笑落魄狼狈的身姿。
还差一点,现在的舒笑和以前相比,还差了那么一点。
他总有一天会让舒笑心甘情愿地回到他的身边,回到他最喜欢的模样,那身处泥潭满身脏污,分明已经自身难保,却依然保留且坚守着一块干净的寸土,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样子。
太蠢,太真,让他简直要发笑。
碎碎的黑发被轻柔撩起,丝丝缕缕如时光从指尖流逝,可他再没碰到过这样的人。
他的世界“聪明之人”太多,“痴愚之人”太少。
这酥酥麻麻的轻触却是让舒笑如临大敌,他低垂着头,伶仃腕骨颤颤巍巍地撑在桌面,瑟缩着想要远离,却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嘴里呜咽着已经不成语调:“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能不要…”
顾海成“啧”了一声,目光沉暗阴邃:“阿笑,现在求饶可没用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别再惹我生气。”
压低的身子又凑近了些,近到舒笑能感受到后脖上传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脆弱又敏感的地带。
舒笑捏紧了手,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倒映出平静又诡异的一笑。
顾海成的手已经撩开衣角一摆,凉飕飕的空气顺着钻进毛孔,让舒笑身体的每一寸都僵硬如铁,他死死地咬紧牙根,额上有青筋微微凸起,忍耐着,忍耐着,直到——
门像是被气弹冲开的,“嘣”地一声回弹在墙上,微弱的晃了两晃。
顾海成被这突如其来打断了动作,还不等他抬起身子回过头,松松圈住的领带却被人收紧了猛地拽下,撞上另一具本就近在咫尺的身子,不让他离开。
与小徐惊呼出声的“笑笑!”一道响起的,还有舒笑压抑着恐惧和慌乱,语调破碎字句清晰的话:“顾海成,你放开我,我不想这样,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可以为你工作,帮你赚钱,什么都可以……”
声音不大,却足够走廊来来往往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顾海成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扯了扯因重力收紧,箍在脖颈处的领带,没有任何的阻力,他轻轻松松就将软塌塌垂落在舒笑腰际的领带重新握在手中。
还真是被狗咬了一口。
顾海成拎起嘴角似笑非笑,镇定自若地舒笑身上爬起来,随手松开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桎梏,冷冽森寒的目光扫过被声音吸引而来的吃瓜群众,最后停留在傻愣愣像个木头桩子钉在门口的单烨烨身上。
单烨烨看上去比他还要紧张,他吞了吞口水:“顾、顾大哥?你和笑笑哥……?”
话没说完,背上就加了股强劲的推力,他一个踉跄跌进屋内,与此同时,助理小徐闪身关门,将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与好奇观望隔绝在外。
“笑笑,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徐深前一秒还在懊悔没能阻止单烨烨的莽撞闯入,下一秒却无比庆幸自己晚了一步,毕竟舒笑才是给他发工资的,而不是此刻目光不善冷冷盯着他的顾老板。
舒笑当然不是没事,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脸上连着脖颈红成了一片,汗水涔涔,嘴唇却是发白发干,边缘翘起一层皮。
可当徐深靠近了想问问他要不要喝水时,舒笑却将自己佝偻成一团,滑下桌面缩在桌角,仿佛退化成受伤的小动物,防备着一切靠近的生物,害怕得直哆嗦。
徐深立时停下动作,无措间听到顾海成吩咐他:“打电话给费弘,让他过来处理。”
脑子差不多已经宕机的徐深这才想起,急忙摸出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在此时此刻犹如火上滴油,将他焦灼到要喷火的喉头烧出阵阵苦味。
电话和视频通话轮番上阵,不知道转到第几圈,余光中,他发现顾海成不知何时竟又靠近了舒笑。
徐深如临大敌,肌肉收紧了随时准备发力,一有不对劲便上前阻止顾海成。
可那人连手都没伸,仅仅弯下些腰,覆在舒笑耳边,似乎轻轻说了句话。
电话不知何时已经接通,徐深被费弘一贯洪亮的声音干扰,听不见顾海成说了什么。
只眼睁睁地看着舒笑薄红的脸骤然褪去颜色,面如死灰,一派枯槁,抖成筛糠的牙齿上下打架互相碰撞,伴随着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占满了整个房间。
徐深握紧了手机,讷讷开口:“弘哥…笑笑他,他好像又过度呼吸了,”
他只听费弘提起过,还是第一次亲身遇到,霎时慌乱如热锅上的蚂蚁,救命两个字就咬在舌尖,总算理智还在,“我、我现在要怎么做?弘哥,你快点过来啊!”
单烨烨也发现了舒笑的不对劲,他不敢贸然靠近,只好凑身问离他不远的顾海成:“顾大哥,笑笑哥是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吧。”顾海城冷冷撇下一句,像是这才想起他的存在,皱了眉头:“你怎么会过来?”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不甚在意地打断单烨烨的欲言又止,“算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单烨烨灵动的目光在顾海成与舒笑身上来回切换,想起圈中关于两人的传言,自觉地做出闭嘴的动作,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看见呢,顾大哥。”
顾海成目光如炬,说是放心,更像敷衍地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笔直的长腿跨出,与好不容易找到个外卖早餐袋的徐深错身而过。
一吸一呼间,生理泪水不自觉地盈满眼眶,婆娑间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他听到门吱噶打开,又看到门在眼前缓缓闭合。
呼吸流动起来,轻缓绵长,他终于能放任自己沉入更深幽更静寂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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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一条“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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