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煊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已经长得比羿宁还要高了。
“你变矮了。”燕煊低下头,任由羿宁用手帕给他擦拭发丝上的酒液,脑袋轻轻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似乎有些疲累。
雄黄酒的气味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头脑发晕。
羿宁一边给他擦,一边淡淡的开口:“闭嘴。”要是不会说话,燕煊应该是个很可爱的人。
这么冷硬偏执的一个人,头发也是软软的。
从发丝到鬓角,再到脸边,羿宁不可避免地对视上燕煊的眼睛,脸上突然有些发烫,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收回手来道:“好了,该走了。”
燕煊还没有享受够,有些意犹未尽地将额前湿润的碎发撇开,低声嫌弃道:“都没擦干净。”他可是为了羿宁才被泼了一脸酒。
听到他发牢骚,羿宁嘴角浅浅上扬,又迅速压下去道:“没时间了,快去找房诗兰。”
他点点头,复又将刀收回去,对羿宁道:“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心里默念我的名字三遍,我能听到。”
默念三遍?难道是什么新奇的咒法,羿宁一向喜欢研究各式各样的咒法,例如渴咒。他颇感兴趣的问:“是千里传音吗?”
千里传音极难做到,不过说不定在魔族里有这样的咒法。
燕煊瞥他一眼,知道羿宁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那些难缠又奇怪的咒法,等羿宁研究出来,没准又会用到他身上,于是淡淡道:“不是,是我的血。”
喝了他的血,燕煊便能感知到对方存在的位置,但并不能操控对方。
羿宁想起这茬,燕煊当初还说过他的血可以控制他的生死,不禁有点怀疑,这半魔血的作用竟然这么大吗?
不会是骗他的吧。
接收到羿宁狐疑的目光,燕煊面色如常地走到羿宁身前,“走了,发什么呆。”
羿宁跟上他,脑袋里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做到千里传音,听说南疆有一种心意蛊,种在人体后下蛊人可以和对方心意相通。
正琢磨着,一抬头却撞上了燕煊的后背。
鼻尖酸痛,羿宁捂住鼻子,眼角被迫挤出点生理性的泪花。
“前面有人。”燕煊手心腾起魔雾,将两个人包裹起来,掩藏起了气息。转头看到羿宁的模样,随意抬手替他揉了揉鼻尖。
“别出声。”像哄小孩一样,明明燕煊比他小得多。
羿宁点点头,被燕煊碰过的地方有些烫,这好像不应该是朋友之间该有的动作。
来不及细想,待他们走近,面前显现的竟然是个有些狭小的洞室,那十七个女子挤在里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然而惊人的是,她们的肚子竟然已经开始隆起。
看来魔胎生长确实十分迅速,况且又有房诗兰那些咒法加持,想必很快就能成型了。
“房姐姐,嫣儿说她肚子痛得紧,你快来看看。”一个粉衣女子担忧地扶着身旁的女子,那女子的肚子是这里所有人隆起最大的。
房诗兰并未发觉到洞室口正站着羿宁和燕煊,她温婉地起身,走过去看似十分关心地抚摸在嫣儿的腹部上。
许久,她抬起头朝周围人笑了笑说:“没事,这是孩子大了,在踢人呢。”顿了顿,看到她们表情依然有些忧心,又道:“放心,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等生下来,你们便可以带着银两去其他地方重新过活了。”
这便是房诗兰的手段,威逼利诱。可这些可怜的女人,却被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那孩子,会要了她们的命。
羿宁闭了闭眼,他从未接手过这样的任务,但他能做的只有趁魔胎未成型时劝说这几个女子打掉孩子。
“你去抓房诗兰,这几个女子我来稳住。”羿宁传音道,燕煊立刻会意。
饮鸩离手,如同一轮弯月,燕煊紧随其后,趁房诗兰不注意,瞬间用刀子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房诗兰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转身,却被燕煊掐住了喉咙。
“尊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没风度。”房诗兰沙哑着嗓子开口,眼中划过一丝狠毒,被燕煊精准地捕捉到。
他嗤笑了一声说:“在想怎么叫符濯来帮你吗?刚刚他可受了不小的伤。”
闻言,房诗兰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个符濯,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他合作,总是不听她的话,估计是去找羿宁的麻烦不成反受了伤,果然坏了她的事。
这厢,羿宁把那十七个想要逃窜的女子全部堵在了洞室口,冷声道:“逃出去之后,你们必死无疑。”
十七个女子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仿佛羿宁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都是可怜的苦命人。
羿宁低低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到燕煊已经控制住了房诗兰,稍稍安心些,对那些女子道:“想来房诗兰应该没有告诉你们,你们肚子里的是魔胎吧。”
虽然不知道房诗兰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女子受了孕,但他敢肯定,这些女子绝对不会拿性命去赌。
果然,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求助般地看向了房诗兰道:“房姐姐,不是说只是帮城主大人生个孩子吗?”
听到她们的话,燕煊冷笑一声,说道:“她没说错,确实是让你们帮她和城主先生一个出来。不过,她是想让你们替她生个半魔。”
半魔,谁人不知半魔根本极难生养,稍有不慎便会难产,甚至有些魔族的孩子生长完全后会扯开母亲的肚子爬出来。
霎那间,所有女子的脸都白了,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房姐姐不是不能生育吗?”
“她说她不能生育,所以才要借腹生子,只要生下孩子便给我们足够的钱财和自由的。”
“房姐姐怎么会骗我们,她对我们那么好……”
她们有的是被拐卖而来,有的是被强娶的青楼女子,有的是身份低贱的奴婢,个个都身世凄惨。
羿宁看着,心头便生出不忍来。
日子已经过得很苦了,却还要被房诗兰当作半魔的容器。
她是个足够狠心的女人,为了和穆霄云在一起,即便做任何罪不可赦的事情也愿意。
“她是鼠族的魔修,你们不能再留着这些孩子,等上去后……”羿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房诗兰高声打断:“上仙,她们都被下了咒毒,如果打掉孩子,可是会死得更快的。”
本来还有些不相信的女子们,此刻都愣住了。
房诗兰,竟然真的是骗她们的。
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偏见的目光,温暖的住处,和柔声的安慰。全是假的。
身旁已然有女子凄惨地哭了起来,羿宁向来不会哄人,僵硬地站在她们身旁,觉得此刻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们。
可是刚张开口就被燕煊打断了:“羿宁,过来。”
说完,燕煊用刀抵着房诗兰的颈子更近了些,毫无感情道:“给羿宁解毒,否则你死后,我也会杀了穆霄云。不管你把他藏在哪,我总能找到他的。”
“你!”房诗兰恨极,片刻后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道:“尊主和上仙真是情意浓浓,好叫人羡慕,但咒毒只有杀了下毒者可解,你就算杀了我,也没办法解开。”
最后几个字吐完,她猛地朝燕煊的刀尖扑了过去,利可削骨的饮鸩便割开了她的喉咙,下一刻房诗兰又化成了只巨鼠。
竟然还是假身。
虽然如此,至少他们是把人先救下来了。羿宁想起刚刚房诗兰说的话,咒毒只有杀了下毒人才可解,可谓是狠到不顾后路的奇毒了。
下毒之人,若他没猜错,应该就是符濯了。不过以他现在的法力要杀符濯简直难于登天,待解决这件事后,他一定要想办法解开封印。
“现在走甘儿怎么办?”羿宁一边安排着女子们通过燕煊砍破的洞口到地面上去,一边想起还在洞室里的甘儿。
燕煊不甚在意地道:“可能是又睡到哪里了,如果有事她会给我发信号的。”说着,他轻轻揽住羿宁道:“你先上去安顿她们,我去找甘儿,如果出事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默念你的名字三遍。羿宁突然觉得好笑,燕煊对朋友似乎都不错。
不过提到燕煊的朋友,羿宁想起符濯来,当初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导致符濯和燕煊如今反目成仇了。
会是因为什么?能让燕煊和符濯恩断义绝?
凡事都喜欢思考也并不是件好事,有时候就总会被这些琐事困住头脑。
“那我走了。”羿宁转身要跟着那些女子到地面上去,却被燕煊出声叫住:“等等。”
羿宁疑惑地回头看他,便见燕煊淡淡地撇开头说:“不许去自己找符濯的下落,在塔里等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万事小心。”
“好。”羿宁垂眼,轻轻应下。
从前,万事小心这句话都是由他来说的。羿宁一直都是保护别人的人,明光宗也好,宫修贤也罢,从来都把他当成不会痛的石头。
但他并不真是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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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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