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少淳把箱子往旁边一推,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下:“舍不得我?”
“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冯周身子向后一仰,“谁说舍不得你?”
年级第一口不对心这毛病已经被虞少淳摸透了。他笑着又轻轻吻上冯周的唇,带着几分缠绵的意味:“我走了就没人当万年老二了。”
冯周垂下眼:“年级第三估计得放鞭炮庆祝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也没人惹你生气了,”他说,“唔,这么说你应该开心啊。”
冯周呼吸一滞,先前本来还未成气候的不舍此刻忽地燎了原,堵得心口发烫。
他知道虞少淳怕自己多想,故意逗他开心。
可就算他没有表露出来,最亲密的人远行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心的。
***
28日早上,虞某人背着大包小卷来了学校。
他带了很多包装精美的外国糖和零食分给二班的人,说是告别礼物,闹得邰枚同学又满眼泪水,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虞少淳一边安慰痛哭流涕的邰枚,一边抬头找人,可看了一圈回来都没看见冯周在哪。
“冯周呢?”他问坐在一旁的路小南,“刚刚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路小南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冯学霸是今天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吗?”
虞少淳愣了一下。
他确实不知道。
不是说好了在人群面前说话紧张害怕吗?
其实冯周答应谭远照去做学代发言的时候把谭远照都吓了一跳。
“你要是觉得不行得和老师说,知道吗?”谭远照有些为难,“老师不是那种你不去讲就怪你的人,但......”
冯周打断了他的话,笑了下:“老师,让我试一试。”
“你真的决定了吗?”
“决定了,”冯周轻声说,“最后一次在同学们面前演讲的机会嘛,得把握住啊。”
这件事刚开始除了谭远照,谁也不知道。
后来多了个路小南。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脑子一热便答应了,这会儿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那股莫名的情愫。
冯周想让虞少淳知道自己已经变得与原先不一样了,就算他要离开,也要放心地离开。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在下午登上舞台面对上千个同学的时候还是不免腿开始发软。
继上次报幕的惊鸿一瞥后,这是冯周第二次在全校面前说话。
他定了定神,目光还是无处安放,飘忽不定地瞄向台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其实开头这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就轻松多了。
冯周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演讲稿上的稿子,尽量情绪平稳地继续说下去:“今天距离高考还有100天,但我不想和大家说一些特别冠冕堂皇的鼓励话,而是想和大家聊一聊‘爱’。”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微弯:“可能大家并不觉得会在理化生史地政中找到爱,但有个人曾经告诉我,这世间一切学问冥冥之中都与‘浪漫’二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世界的万般变化,人心的难以琢磨,都是先人一步步走完的路。”
“......我也曾认为寿命很短是灵长类动物进化史上最大的败笔,但后来慢慢地发现,或许生命的短暂才是他最宝贵的地方。正因为短暂,所以我们有勇气在有限的青春中追逐梦想,才会有无数人将晦涩的定理与复杂的学术浓缩到这短短的几十年里,成为历史长河中灿烂的一笔。”
他的仓惶忽然之间消失了,似乎不在演讲,而是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如往常一样替老师纠正错误。
冯周没有在人群中看见虞少淳,但他相信虞少淳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一个角落看着自己。
“和宇宙或时间相比,我们的生命何其渺小,”他最后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像千千万万的先祖一样变成尘埃回到宇宙里,但知识与爱不会。生命不是永恒的,可知识与爱或许是。正因如此,我们被人所铭记,与时光一同不朽。”
他说完,在掌声中深深地向台下鞠了一躬。
没有心悸也没有慌张,冯周惊讶于自己心中的一片安宁。
或许自己真的变了。
我在慢慢变好,你看见了吗?
***
虞舅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虞少淳慢慢走来。
“不再道别一会儿了?”他问道,“还有点时间。”
虞少淳摇头:“再道别就没法走啦。”
他偷偷去看了冯周的演讲,但没告诉任何人。
到头来害怕分别的人居然变成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所有带着牵挂的人,终究不会真正洒脱地离开。
汽车平稳地驶进晚高峰的车流里,与千千万万辆归家或外出的车混在一起,随着高架路上的灯光奔向远方。
虞少淳低头看手机,几人在班级群里谴责他的不告而别。一堆哭天喊地声中,唯有冯周的话最为简洁。
“注意安全。”
前方的路亮着红灯,一时半会儿不能再往前开。虞舅伸手打开车载收音机,女主持温柔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欢迎大家收听《爱的晚八点》,我是白羽。”
虞少淳闭上眼,没再看闹腾的班群,靠在椅背上,觉得眼眶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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