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很不好意思。
他殚精竭虑为顾家重振基业;他参加惨烈的沉船自毁计划,阻止日军沿长江快速西进;他不顾个人安危,冒着炮火迁厂,为国民政府转移工业;他深谙时事,及时转移资产,保住一家老小的安逸;他英勇抗击侵略者;他九死一生救护弟弟,不使他埋骨异国他乡。这是她经天纬地的爱人,澧兰凝视周翰的侧脸,双手抱着他的臂膀,一刻也不肯撒手。
“澧兰,你还是那么美,可我变丑了。”
的确,缅甸跟印度的骄阳在丈夫脸上烙下不能消褪的印迹,澧兰揽住他的脖子浓情厚意地说,“我的爱人英姿勃发!”她不管不顾周围的人。
“宝贝,我臭不臭?”澧兰正在给周翰刮胡子,“一点也不!我喜欢你的味道。”澧兰亲亲热热地亲吻两下他的嘴。
“还是老婆你疼我。”澧兰的鼻子向来灵敏。“我头发里都有虱子了吧?”
“嗯,有一点。”澧兰已经把周翰的头发都剃光了,“其实,好多啊!”澧兰笑着说,她再亲周翰一下。
“在丛林里打仗,身上什么虫子都有。经国的伤好转后,我才抽空洗个澡。这一路回来,从腊戌到昆明哪有像样的旅店,到处都是跳蚤。碰到条件好点的,我们就赶紧洗个澡,买身干净衣服换上。没条件的,就只能刷个牙,洗把脸。”
“哥哥,你是怕我嫌你脏?我永远都不会!”
“宝贝,你之前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对你的爱早就刻入灵魂,怎么会认不出你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你!”在时时揪心的漫长三年等待中,澧兰已然决定再不遮掩半点自己的心,她如何爱周翰,她就要如何说出来。
澧兰把周翰的换洗衣服拿进浴室,朝他妩媚地笑笑,这个傻子从她为他理发时就不转眼地盯着自己。
“经国呢?”
“母亲安排他去俊杰家洗浴。”澧兰过来给周翰擦背。
他起身从热气腾腾的水里迈出来。
“哎,你怎么出来了?”
他不言语,伸手攥住澧兰,去扯她的......
“周翰!”澧兰小声惊呼。
......
“原来偷情是这个滋味。可惜不是在上海顾园......”
这色狼!得了便宜还说俏皮话。幸好他没有扯破她衣服,不然让她如何见人?“坏东西!”她贴在周翰怀里撒娇,令他几乎要再扒了她的衣服。
“这个小家伙抢了我的女人!”周翰又怜又爱又无奈地看着他的幼子,小囝偎依在母亲怀里。他平生第一次和澧兰同床时不是抱着她入睡,他很不习惯。维骏出生后他也是从后揽着澧兰,澧兰再搂着维骏入睡。现在他和澧兰中间隔了两个孩子。
澧兰柔媚地笑,“哥哥,你叫小囝什么名字?”
“凌恒山其若陋兮,‘凌恒’好不好?”
“这个名字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寓意。
“宝贝,变通一下好吗?”他把维骏抱到他身后,再把凌恒抱到澧兰身后。
“孩子们睡觉不老实,会掉到床下。”
“我用椅子拦在床边。”
他才忙乎完,终于舒心地躺下,从身后揽住澧兰,就有一个小孩抱怨说,“爸爸,我很孤独。”他转头,维骏坐起来趴在他身上,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最孤独的人是我!”周翰叹口气,把维骏抱到身前,“孤独?才七岁的孩子懂什么叫孤独。”他对笑不可抑的澧兰说。
维骏已经睡着,小囝还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
“什么是‘大洋’?”
“就是‘太阳’。”
“那么‘小吼吼’呢?”周翰发现需要澧兰在他和凌恒之间充当翻译。
“就是‘小虎虎’,他没有名字,我就给他起个小名,他长得也像只小老虎。奶妈说孩子的小名平常些,好养活。”
“这个孩子将来是个话痨,怎么还不睡?”
“小孩子刚学会说话,就喜欢说来说去的,大概是以前不会说话憋得慌。”澧兰微笑,“小孩子都入睡慢,谁像你?”
周翰一向入睡快,只要他们不再说话打算睡觉,周翰几乎一分钟就能睡着。澧兰以前打趣说周翰小时候是不需要睡前故事的,因为大人们才开个头,“从前,有一个……”,定睛一看,这孩子已经睡着了。周翰笑着说,“你个调皮鬼!”
“维骏怎么睡得早?”
“凌恒睡午觉,维骏不睡午觉。哥哥你不记得了?从前维骏入睡也晚。”
“喔。”周翰按捺住自己。
“爸爸累了要睡觉,你不许再说话了,小虎虎。”澧兰柔声说。
周翰看向凌恒,小囝正笑嘻嘻地看他,小囝爬起来,从哥哥身上越过去,爬到爸爸身边。
“爸爸?爸爸,爸爸!”小囝侧着头,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这个字眼他不常说,所以就反复几遍。
“哎,儿子!”周翰支起身抚摸孩子的头,“我的小娃们真好看!”
“爸爸英俊,孩子们自然就好看。”在澧兰眼里,他什么都好,“我也常说我的孩子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知道我们的小虎虎好可爱,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吃东西,他就站在旁边看。他不伸手要,也不出声,他就眼巴巴地看着你吃,大人们都忍不住给他两口。我实在怕他吃成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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