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过头,上床的动作也好似慢慢摸上良家男子床沿的采花贼,屏住呼吸,动作又轻又缓,生怕惊动了身旁的杜叶。
她悉索的给自己盖好薄被,眼睛紧盯着窗外,整个人直挺挺的侧在床上,僵若死尸。
身后传来那个人特有的味道,如青草尖儿上的夜露升腾,如今萦绕在她鼻间,干净而清冽。
这怎么睡得着!
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随即缩进被子里。
杜叶感觉披在身上的被子被卷走一些,便轻轻翻身,看见身旁之人似是不嫌热,将自己严严实实卷在了碎花色的被窝之中。
夏夜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他有没有被子倒是无所谓,便稍稍直起身,也不急着睡去,而是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那团白色的布团——
打从成婚当日,他便觉得自己面前的人不是连王。
行为举止,音容笑貌虽有和上一世重合的地方,但更多的时候只觉陌生。
生活习惯与性情的变化,按照府内下人的说法,也是最近才出现剧变的。
就比如说方才,渠宁还依旧觉得她喜爱吃青瓜,为她择菜,连灵却将其藏起来。
这一世,虽形形色色的人与事皆不如他所料,好似与原先一世大相庭径。
可仔细想想,这一世的连王也是其中最为古怪的那一个人。
越想越觉得身旁之人可疑,她如此熟悉那王爷的一切,面上也看不出伪装的痕迹。
她究竟为了什么目的而来?
白日间,那双明亮的眸子忽的又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他一怔,有些走神。
连灵那番剖白,轻飘飘的从回忆里飞出来,随后栖在他耳畔,久久不愿飞去,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他很快回过神,将那点胡思乱想移除去。
若她真不是连王,自己与她素不相识,怎会莫名喜欢上他?
怕是其中还有些什么缘由……
多想无益,反正不论如何,一年之后两人便会分道扬镳。
这假王爷的目的,他才懒得去推敲。
他轻轻摇头,背对连灵睡下,呼吸逐渐轻缓。
————————————————
一炷香的功夫后。
碎花团子静悄悄的掀起一个角,连灵见他似乎已经睡了,这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她伸长脖子,确认杜叶怀里确实没藏什么凶器,便将那团薄被重新展开,轻轻盖在了自家夫郎的身上,免教他夏夜着凉.
被子一角铺整到内床沿时,她忽的碰到一块凸起的地方。
连灵一愣,下意识便隔着厚厚的被褥凉席摩挲上去,越发头皮发麻。
她赶紧缩回手,假装没发现那把刀子,哧溜的滚回自己的被窝。
用来杀她?这倒不至于,如今杜叶没有杀她的必要。
这刀应该只是用来防她……只要自己乖乖睡觉,应该还是能完好的见到明天的太阳。
她咽了一口口水,一时倒不敢再背对着他,只得抱着被子翻身,直愣愣的看着杜叶的背影。
皎白而轻薄的衣料隐约透出一些肌肤的暖色,他似有些不安,微蜷着身体,呼吸凌乱。
“越……师……”
连灵眨眨眼,悄悄凑近他:“夫郎?”
他颈间出了些薄薄的细汗,眉头紧皱,闭着眼睛哑声的呢喃。
越师?
奇怪啊,就算说梦话,也该喊丹月的名字才对?
书中有这号人物?
她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这‘越师’究竟是谁,若不是杜叶在梦中胡言乱语,那便是书的后半段才出现的人物了。
“钩吻……一钱,半数……煨冰糖……”
这是在说什么草药方子?
连灵犹豫了一下,见他神色苦痛不堪,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杜叶的肩膀:“夫郎?醒醒?”
他被惊醒,本能的迅速缩到床角,忽见得面前之人是连灵,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左手马上摸上了床沿。
“夫郎!”情急之下连灵猛地喊道。
杜叶回过神来,见面前之人满脸关切和紧张:“可是做噩梦了?”
连灵还未待他回应,便起身取了半盆凉水,缴干布巾递给他:“夫郎出了冷汗,先擦擦,缓一缓神。”
他过了片刻才冷静一些,松懈下来,接过毛巾,低声道谢。
“先别急着入睡,夫郎不若出门赏赏月色,过会心安定下来了,再回来睡觉。”连灵建议道。
“……也好。我亦想好好一个人静静。”
他将布巾放回水中,有些魂不守舍的下了床,替连灵将水盆放回了桌上。
披上淡青色的外袍,点上一盏烛火灯,沉默的推门而出。
他回首,床榻上的连灵抱着被子,安静的躺回了床上。眼底困意顿显,轻轻打了个呵气。
她其实很想也出门,好好陪陪他,但考虑到自己去了,说不定还会起到反效果,便还是决定呆屋里。
他将门轻缓的推回关上,抬头看了看皎洁明亮的月色,轻吸一口气,沉默的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夏虫鸣唱,萤虫飞舞。
月色落在池塘之间,水中蜉蝣隐没在银色的粼光下,无声的漂浮。
他落坐在临水亭中,俯身磕在暗红的栏杆上,目光有些许出神。
轻波微澜,塘中荷花已开,在漆黑的夜色下散开淡到几不可闻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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