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傅摆手,为他斟茶。
谢珽亦稍露笑意。
攻克京城只是个开始,要登基为帝,统率百官,仅凭雄兵烈马尚不足够。
河东有贾恂统揽长史府、各州刺史勤恳布政,诸位将帅齐心,方有今日之安稳富足。朝堂御座统摄天下,仅凭先前这些人马,哪怕战事上足够调用,要让六部九司都回到正轨,却远远不够。吉甫之流和朝中蠹贼自须斩除,六部诸司却仍须选任贤能之士,才可推行政令,牧养万民。
若不然,九五之尊也就是空架子。
朝中左右二相,贾恂足以挑起半壁江山,源廉先生是谢珽早就看中的,只是从前素无旧交,不易请动。如今徐太傅帮他解了这桩难题,实在是大功一件。
只要源廉肯入京,谢珽就有把握说动他拜相入朝,加之朝臣渐而投诚,那几个豁出老命整天骂街的老顽固也都被徐太傅劝得消停了,剩下一两个秋后蚂蚱,就不足为惧。
朝堂众人将陆续归心,而在京城之外,萧烈领兵直奔淮南,裴缇则引兵扑向山南两道,陆续有捷报传来。
曾被魏津占据的那些地盘,收复起来并不难。
剩下难啃的骨头只能徐徐图之。
哪怕一两年内未必能从周守素、云南节度使这两个老滑头手里将军政大权尽数收回,这大半的江山,仍能握在谢家手中。文武之事上都有了把握,帝位空置太久无益于大局,这拥立新帝的登基之典也该安排起来了。
谢珽接着与徐太傅商议些旁的事。
……
厅堂之外,阿嫣与徐元娥牵手而来,旁边还跟着徐秉均。
送别谢淑之后,徐秉均仍回军中。
战事一起,他和谢琤所在的折冲府尽被调在萧烈老将军麾下,这一路征战过来,极得历练。不过徐秉均自打从军之后,两年间从未回过京城,除了徐弘亲自去魏州的那回,更不曾见到家中。对于家中近况、长辈身体,也只靠书信往来和阿嫣转述得知。
少年意气昂扬,原本也都耐得住。
但这回跟着萧老将军兵临城下,得胜之时,终究耐不住对至亲的思念,禀报过校尉后,告假进了城中。
这一见,就有些离不开了。
尤其祖父年迈,身为先帝的太傅,在京城的处境极为尴尬,他瞧着被魏津翻乱的书楼,到底放心不下。
上锋亦知他许久未归,特许留在京城。
之后谢琤随萧烈南下征战,他暂且留在京城陪着祖父双亲,编在另一处队伍中,做些戍卫之事。
今日恰好有空,得知谢珽亲至,便央告了阿嫣,有事欲求谢珽允准。
阿嫣猜出他的心思,一道带了来。
等谢珽与徐太傅商议完事情,从里头出来,就见阿嫣跟徐元娥蹲在甬道旁边,将裙衫敛在怀里,正翻晒书籍。
两人年纪相若,阿嫣嫁为人妇、地位尊荣,徐元娥虽待字闺中,因跟着祖父往来书楼,腹中学问不逊男儿。此刻都蹲在那里,高髻珠钗,软语低笑,闲谈翻书之间,倒似回到了幼时。
那时候不论楚家曝书,还是徐家曝书,小姐妹俩都是最兴高采烈的,跟在徐太傅后面忙得不亦乐乎。
如今时移世易,皇位悄然易替,许多东西却还是没变,如山川大河绵延悠长。
徐太傅颇觉欣慰,谢珽亦自勾唇。
不远处徐秉均大步上前,拜见了祖父和谢珽,说京城大局已定,他愿自请返回河东,戍卫边塞、巡查边防。这事是他许诺给谢淑的,因互换质子之事并未张扬,他回京后也没透露内情,只说边塞安宁是江山稳固的根基,他愿回边塞多加历练,至于婚配之事,待日后时机合适再说。
军中历练之后,少年已退却文弱。
徐太傅和徐弘并不知内情,多少有些担忧,怕他在边关拖得年纪大了,回头不好议亲。
两番恳请,都未得长辈允准。
徐秉均既已打定主意,就不至于为此受阻,哪怕长辈反对,也会坚决北上。不过毕竟双亲慈爱、祖父疼惜,他不愿长辈平白担忧不满,又不能透露谢淑之事,想着今日谢珽在场,索性来碰个运气,想打着这旗号说服双亲。
谢珽听罢,初时微觉诧然。
见阿嫣回过头冲他偷偷挤眼睛,徐太傅又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心中旋即洞然。
数番往来之后,他对徐秉均的印象已然改观,知他跟谢琤一样,皆有少年意气、进取之心。谢淑离开魏州时,阿嫣曾跟他细细说过,谢淑离开前的那夜独自去校场,其实是与千里迢迢赶来的徐秉均道别。那么,徐秉均为何自请前往边关,又为何当着他和徐太傅的面请缨,便可明了。
而边关戍守,确实是大事。
哪怕谢淑已入北梁为质,元哲也送来质子,有惊无险的夺得国主之位,边防之事上,仍不容半点懈怠疏漏。
边关苦寒,徐秉均愿去历练,谢珽自无不可。
谢珽见少年隐有忧色,还透露了句话,“陆恪伤愈之后,已经跟着去了,不必挂怀。”
陆恪的大名,徐秉均当然听说过。
遂抱拳道:“多谢王爷!”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旁边徐太傅却听了个满头雾水,又不好多问,等后来徐秉均打着谢珽的旗号北上,只得允准。
自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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