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宝,你从来都不是废物。”
只是单纯了些,世上再没有一个水长东能保护她的单纯。
江离抱着自己的酒葫芦,手指自瓶塞移到了葫芦底部,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嗜酒如命,果然最后能救我性命的还是这位老朋友,不枉我终日抱着它不丢。那日在江府旧址时,我便没打算让杜若活着回来,这也是她自愿的使命。”
她笑靥如花,神采飞扬。
“本以为计划失败,没想到你竟主动组装了她的左脑。”
六年前,她孩童般的伟大事业当真奏了效。
——若非她和我娘长着同一张脸,我便不止是偷偷在她身体里装上随时可引爆的炸.药、而是直接拆她了。
江离看不见赫敬定在哪,只能凭借着直觉,将头转到了一个方向,无声地开口。
“小定子,有缘再会。”
第四十三章
江家自多年前被皇帝灭门之后,残破而荒凉的府邸旧址多年不曾有许多人踏足。
曾一度统治大祁土地的赫氏亲王们纷纷来到了此处,他们在面目全非的尸堆中寻找着自己的主人。
那些尸体随着风化多数已然只剩白骨,再见不到丝毫当年意气风发的偃师们的影子。
“主人……”
一具具的傀儡相继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被自己当初亲手杀死的主人。
他们缓缓地跪在了尸体的身前,沉默不语,犹如无声的悼念。
他们曾作为主人最得意的作品,或受宠爱、或受信赖,主人将最好的东西给了他们,地位与财富,和百姓们的敬仰。
作为江氏一脉统治大祁的得力工具,封王封爵,享有了和活人一样的身份,被尊敬、被爱戴。
到最后,却由他们亲手了结了主人的性命。
对于傀儡而言,这已是削筋断骨亦不能偿还的罪孽。
傀儡不会死亡,只有毁灭。
待到所有傀儡皆找到了自己主人的尸体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狠狠地破开了自己的头颅,一掌捏碎了颅内的玲珑,前后瘫倒在了地上。
与偃师们的尸体倒在了一处。
没有了傀儡的偃师是废人,而失去了偃师的傀儡便是废铁。
两者相辅相生,缺一不可,一方身死,则另一方亦没有单独存在的必要。
偃师与傀儡之间已有了上千年的历史,有过相爱一生的先例,也有过厮杀不休的记载,或许终将会在未来被尘封,消失在古人们的记忆中,不复存在。
“寥少爷曾答应过我,他的孩子降生后由我来取名。”
“我出生之际便是父母分离之时,‘江离’实至名归,如今倒是的确尚无小字。”
“傀儡……一生无爱亦无恨,无痛亦无苦,终究不过‘无心’二字。”
赫敬定站在霜天降的最高处,远眺禁城的方向。
如今即将正午,下了几天的雪总算停了,被羞怯地探出一角的太阳晒化成了丝丝雪水,冰冷而甘甜。
雪化了,附着的脏污也随着雪水不知流去了哪。
终究是不在此处。
如今这个时辰,想必他的同族们已然纷纷自裁谢罪,死在了江府旧址,一个不剩。
赫临逍的归一窍被炸出来之后,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碎,不带丝毫的留恋。
“此物令傀儡不得自由,要之无用。”
那颗酷似心脏的血红晶石碎成了粉末,洒落在地上,被风不知携带去了何方。
赫敬定身旁站着的小女孩卖力地垫着脚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月儿疑惑地问道:“大哥哥,你在看什么?”
“禁城。”赫敬定淡淡地开口。
“哦,”月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指着高大巍峨的禁城,道:“我记得离姐姐进去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出来?”
赫敬定身形一顿,目光竟是无比的平静与淡漠。
“江离……不会再出来了。”
月儿猛然一抖,语调微微发颤,不可置信地问:“离姐姐……死了?!怎么会这样?”
“没有,”赫敬定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道:“江离只是要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今日之后,便不能再‘出来’了。”
月儿茫然不已。
恰逢此时,正午已至,聚集在禁城之外的百姓们欢呼雀跃,只静待着城门大开。
“听说了吗?新帝是个女人,咱们大祁可是有好几十年没登基过女帝了!”
“呸呸呸,你怎么还用旧国号,女帝改朝换代,颁布的第一张圣旨就是改国号为‘晏’,‘江宽云阔、海清河晏’的‘晏’,以后咱们得叫大晏。”
“就是她亲手杀了暴戾凶残的赫临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如此有勇有谋,还在民间时便时常与宋大人周济贫民,想来总算有好日子过了……只要对咱们老百姓好,谁当皇帝不是当呢!”
“出来了、出来了!快看!”
赫敬定的目光浅浅地落在了城门大开后、自禁城之中缓缓而出的华丽步辇上。
女子云鬓高鬟,翡翠与珠玉相映成画,恰如其分地点缀在了乌若蝉翼的发髻上,绣着金丝的白纱将她整个人皆藏在了朦胧的屏障后,看不清面容,只见着身形婀娜。
步辇的帷幔随风而舞,她跪坐在正中央,姿态优雅而尊贵,双目微阖,似是外界的一切纷扰皆与自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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