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腿长那么长gān嘛。贺东言啧啧嘴,无奈地弯下腰把裤腿稍稍卷了一截,然后坐到chuáng边抓起一块披萨塞进嘴里。
唐亦天也太幼稚了!因为病房里没人,说不能把儿子托给不放心的外人怕被绑架,竟然就要他冒雨跑来,淋成这德行!难道他就不会绑架么!绑架都是熟人作案好不好!
爸爸去哪了?耀灵确实饿了,吃完一块,抬手又抓了一块,他不吃吗?
你爸是超人,不用吃饭。贺东言没好气地边嚼边说,披萨还没凉透,味道不错。
他不是超人!耀灵严肃又认真地为自己爸爸证明,他是虫虫侠。
贺东言往病chuáng上一躺,侧目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狂风bào雨的声音即使门窗紧闭依旧能听见。人啊,总是觉得自己很qiáng大,可在有些东西面前,人却是那么脆弱,一场bào雨、一场灾难,或是一次疾病,都可以瞬间让人失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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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红灯还在亮着。韩念坐在走廊上,没有一丝暖色的白灯照得她脸色苍白,纤细的双手握得隐隐透出青色的经脉。
唐亦天握住她的手,像握着一块不化的冰。他知道在这种听天由命的时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但除了安慰,真的无计可施。没事的,会没事的
都是我泪水滴落,凉凉地砸在他的手背上,韩念说,都是我,一切都是我
父亲在她眼前笔直地栽倒在地,她那样质问他、责骂他,却忘记他脑袋有一颗随时会爆裂的动脉瘤呢!只要爆裂,就会要了他的命!她过激的话语就像坚硬的子弹一样she进他的身体,每一下都足以毙命。
这不怪你。唐亦天把她揽进怀里,他的胸怀有多暖,此刻的她就有多冷。未知的恐惧像jīng细的利刃,一刀刀剜进她的心窝,全身麻木得没有痛感,也没有力气,绝望而又可怕,
她仿佛可以看见死神举起了镰刀,狰狞地笑着,像是在表扬她,为他送来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不知道我应该恨他,可是我为何还会这么害怕,害怕他死?韩念瑟瑟地发抖,明明手术室里的那个男人欺骗了她多年,间接害死了她的亲生父母。收养她却让她扮演一个替代品,他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她被他蒙在鼓里,与唐亦天反目成仇,还差一点被他打掉腹中胎儿。他不仅毁掉了她全部的幸福和美好,还让她的人生都成为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可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在她本应该欣慰的时刻,她竟然害怕他死!害怕他离开人世!
因为你知道唐亦天收紧了手臂,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把你当做女儿无论在韩复周眼中,韩念是不是他亡女的替代品,他确确实实爱过她,把一个父亲该给女儿的爱都给了。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并没有愧对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职责。
他为什么要对我好呢韩念宁愿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这样她就无畏地去恨他,而不用像现在这般痛苦折磨。
他为什么要一面照顾她,一面又欺骗她;他给予她幸福美满的生活,却又亲手把它捏碎;他叫她思思,他把她扛在肩头,然后重重地丢进了深渊!
为什么,不能向对其他人心狠手辣时那样对自己呢?无qíng无义,残忍冷血,不要给她任何爱、任何美好、任何过往。那么此刻,她就不会想起他,想起他在下雨天去学校为她送伞,想起他在冬天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想起每一次过马路他都会紧紧牵着她,想起自己生病时他彻夜不眠地照顾
唐亦天知道,这已经是韩念可以承受的极限了。她在崩溃的边沿,只差一点点,她真的会撑不下去。就连他,竟然都希望韩复周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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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熄灭,韩念想站起来却双腿无力,一使劲就从长椅上摔倒在地。视线模糊,听觉模糊,一切感官都模糊了起来。
她看见蓝色的身影走近,她却看不清,她听见那些字,那些短语,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努力用最后的意识把它们拼成语言。
还好动脉瘤没有破裂,只是血流过快引发剧烈头疼和短暂休克,但是颅内的动脉瘤已经濒临破裂的临界点了,病人不可以再受到任何一分的刺激,否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韩念听见没有破裂四个字,然后她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过度紧张后的瞬间放松,身体轻飘飘地扬了起来。她听见有人在她耳畔叫她的名字,她很想对他们笑一笑,说自己没事,可是她却累得只想睡过去
☆、PART60
韩念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很美好,她知道。但她却不得不让自己挣脱出梦境,从那个温暖的、甜蜜的世界里挣扎出来,跳进寒冷的、残酷的这一边。
那里像冰窟,又像无尽的黑夜,但是却有星光指引她前行。她的星光,她的唐亦天。
唔她睁开眼,明亮的白炽灯晃得她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侧脸避让,窗外也是一片通明澄澈。一场大雨后的天空像新染的缎面一般艳丽,韩念很久没看过这样的好天气。
醒了?唐亦天坐在chuáng边守了她一夜,他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大半,但一夜熬下来满脸倦容,难掩疲惫。
韩念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直身坐起来。她是睡了一夜,可脑海中不断闪现各种各样的画面,以至于她此刻仍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混混沌沌。
恩。她点头问他你没睡?
唐亦天扶着chuáng边撑了一把站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打发她,我不困。
他还好吗?韩念仰望着他问,唐亦天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了。人还在ICU,不过据说今晚就可以出来了
韩念低下头,无力地绞着手指,她本以为泥石流已经触碰到了她对父亲最坏的了解,却没想到,她还是太傻了。她不可能,或者说,不敢去想她的父亲竟然连她也骗了,还骗了那么多。
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你还记得吗?你和我说过,我做的一切是多么荒唐可笑现在看来,它比你想得还要荒唐可笑。
小念。唐亦天坐到chuáng边揽住她,这都过去了。
可是我过不去韩念环抱着他,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那里是最宽厚温暖的港湾。母亲去世后,韩念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父亲,离开唐亦天的时候,她依然相信她还有父亲。可她曾经有多么坚定那个信念,如今就有多么讽刺。
她不是天真的少女,受不得半点打击,这个世界充满了欺骗,她不会为此矫qíng地哭泣。她只是不曾想过,骗她的人,是她最亲的亲人。
我想出去走走。她说,带着我,还有耀灵,我们离开好不好?去澳洲?或者南非?你以前说过会带我去一次
唐亦天扶住她的双肩,她低着头回避他的目光,像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逃避直视,逃避面对。小念,你得待在这里。
为什么?她抬起眼,澄澈的双眼闪动着水光,写满了哀求,为什么不让我走?
因为你必须面对。唐亦天认真地说,我知道很难。但是我们都会陪着你。
可是我不想知道。韩念一眨眼,泪水就滚落在浅蓝色的被单上,深了一小块。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想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她接受他是一个坏人,但能否别让她去了解细节,她怕还要知道更多。
你不一定追究什么,但你应该陪他到最后。他收紧了手掌,像一个沉稳的兄长,给予她坚qiáng的后盾,却也要让她学会独立面对。
因为如果不那么做,你会一辈子后悔和痛苦。唐亦天看着她,深邃的眼像星河一样璀璨,在那里,慌乱得想要逃离一切的她也平静了下来。浅浅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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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韩念曾不止一次想过死亡,却从未真真切切体会过死亡。那种在生与死之间走一场的感觉,她无法想象。
是像白天突然变成黑夜,还是像沧海化作桑田?在一瞬间,看透一切?
韩复周醒来的时候,眼前不再是灰墙铁窗,周围的一切,都是明亮的。亮白、浅蓝,像天空一样素净。
头还隐隐地疼,鼻腔中的导管和身侧的仪器告诉他,他最后的记忆并不是梦,他是真的在一瞬间,头痛yù裂,然后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他稍稍侧脸,就看见坐在病chuáng边的韩念和唐亦天。耀灵在唐亦天的怀里像只不安分的小猴子爬来爬去,看到韩复周醒了,他是一个叫出声的人。
外公!那声音清脆极了,像是有无限的活力。
韩复周努力牵动嘴角,让自己笑了一下。耀灵从爸爸怀里跳了下来,小手扶着chuáng边,看着脸色苍白的老人,关心地问,外公,打针疼吗?
不疼韩复周张口,接着呼吸管,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却多了一分慈祥。韩念不知道,她还能否用慈祥这个词来形容他。
外公真勇敢。耀灵竖起大拇指,妈妈会表扬外公的,然后我们一起去吃炸jī
唐亦天笑着起身,一手把耀灵夹到腋下,俯身对韩念说,我先带他出去,太吵了。
病房门关上,一室安静,只剩下沙沙的呼吸声。韩复周像是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那双锐意的眼眸变得浑浊起来,瞳孔中的亮光消失了。
韩念知道,那是他曾经有的、即使在深牢大狱也不曾放弃的野心。它终究如流星一样陨落了,韩复周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希望,起码他不可能再从她这里得到希望。而除了她,他在这个世上,还能依靠谁呢?
我的病很严重吗?韩复周问她,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想知道。
韩念无奈地点点头,不知为何就红了眼眶。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孩子,没有范心竹的果断,也没有韩复周的狠心,她只是一个伪装坚qiáng的人。
韩复周看向白净的天花板,这里太过gān净,竟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小念。小念不是她的名字,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并不完全是她。虽然我思念她,但是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我承认在一开始,我只是想蒙蔽自己,又或许是连你都不会相信的愧疚很多时候我看到你,确实会想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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