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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与卿缠绵久. 今月照旧人(2)

今月照旧人(2)

    “非常喜欢, 他的一切我都喜欢。争取下辈子不遇见他,不然又会不顾一切地喜欢上, 又度过狼狈的一生。”——树木希林
    闹钟“唤醒”一夜未成眠的洛今, 她深吸了几口气,揉了两下酸胀的眼睛推开房门,单手捂着肚子冲厨房喊, “妈, 我好像快来月经了,肚子疼, 今天开学老师不讲什么课, 我想让你帮我请一天假行吗?”
    女儿平素乖巧到不行, 偶尔会痛经, 这种事情每次不同, 可严重可轻微, 有时候洛妈妈看到了都觉得女儿辛苦,想让她请假,洛今自己会拒绝。
    因此洛妈妈不疑有他, 高声应, “好, 你快回去躺着。”
    几分钟后洛妈妈端着碗红糖醪糟鸡蛋送到书桌上, 又给她塞了个暖水袋, 依然忧心忡忡, “要不然我请假陪你?”
    年幼时照顾疏忽, 令洛今拖到中期才发现肾炎,住了几个月的院,作为母亲无疑是自责的。
    洛今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她没撒谎, 自己的确是今明两天该来月经,小腹隐隐作痛,胸部涨得不行,只是要做让妈妈担心的事情,而妈妈对自己明明那么好。
    她抽了下鼻尖,摇头拒绝,“不用妈妈,我躺会儿就好了。”
    洛妈妈温柔的安抚了好几句才作罢,轻带上门让她好好休息。
    没过两分钟屋外响起清越动听的少年音,江尽月在和母亲讲话。
    洛今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竖起耳朵去偷听。
    “干妈,洛今还没起来?”江尽月自然而然的问,毕竟洛今从不赖床。
    “来吃饭。”洛妈妈招呼江尽月,解释道,“醒了,她今天不太舒服,我给她请假了。”
    “嗯。”江尽月没多问,他几乎秒懂洛今是哪里不舒服,她的经期偏差不超过三天,不在月底就在月初。
    这个墙角听不到几句,反而更多的是心酸,让刚刚动摇了的洛今坚持去赌今天这局。
    其实这是偏向于孤注一掷的赌法,和小朋友用哭闹满地打滚来博得家长关注相同。
    省重点一中和盛产美容美发、汽车汽修少年的中专七中仅仅两墙之隔。
    两道不断加高,目前四米多高的隔离墙把中间空出的距离硬生生的围成个不见天日的幽暗深巷。
    这个年纪的中学生总是会围绕在一起讲些校园传说,暗巷里的故事层出不穷。
    唯美的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在那里约会,阴影里牵着手,隐晦难言的爱恋。
    恐怖的有夜里会传出诡异的声音来,路过时候往里面望上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
    洛今和江尽月每天回家的方向与暗巷完全相反,他们很少会路过,洛今就愈发的好奇。
    她不止一次的和江尽月以开玩笑的姿态讲,“我想去暗巷里看一眼,哪天有空你陪我去好不啦?”
    江尽月是个怕麻烦且不信这些事情的人,他嘴上答应着改天。
    实际上洛今没特地拉着他去,他也就没再特地提起过。
    洛今不是不想要江尽月陪自己去的,是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实际的立场去对江尽月撒娇。
    岁月飞驰,不再是年幼能说你陪我去少年宫防空洞的年纪了。
    她自认是江尽月最熟络的朋友,从出生开始就认识,据说自己抓周时越过了所有东西,一把抓住了江妈妈怀里江尽月的手臂。
    江尽月对她特别,可这特别有许多种解释。
    对朋友好这种事太正常,又不是女朋友,没恃宠而骄的资格。
    于是洛今安静的等,等江尽月某日忽然想起陪她去暗巷的事情。
    直到叶龄的出现令自己发觉,她的想法天真烂漫到可笑,没有人会陪她在原地踏步。
    十六岁的人不会再玩六岁的过家家,江尽月的世界辽阔,有繁花遍地。
    他是站在主席台上演讲时,台下有女孩子交头接耳讨论怎么能成为他女朋友的人。
    而自己是站在他身侧挽手微笑,会被认成邻家妹妹而非恋爱对象的平庸女孩子。
    洛今把暖水袋贴在腹部,听见敲门声,江尽月在说,“今今我去上学了。”
    然后是母亲,“今今好好休息。”
    父亲去出公差了,两声关门声陆续响起来,整个房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秋意渐起,窗开了条缝,洛今在温暖的被子里阖眸想事情,脑海里纷杂一片,她实在太困,身体的确不舒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洛今这次没梦见小时候了,她梦见初三的时候。
    南平的中考是需要考体育的,占六十分,初一跳绳、初二跳远、初三是跑步和仰卧起坐。
    六年级正是发育的时候,用激素类药物整个人吹皮球似得胖,胸胖得更为明显。
    抹胸小背心固定不住,洛妈妈去给她买带钢圈的内衣,店员不算专业,罩杯和下围不搭,穿上后勒得人呼吸困难。
    有非常忌讳别人对自己关注的目光,洛今总是会弯腰驼背来掩盖胸大的事实。
    可是跑步的时候不行,每次跑步对于洛今来说都是种折磨,每次都是的。
    那时候初三学生固定在学校组织下每天上午课间操绕操场跑四圈,洛今次次跑完都是朋友扶着爬上楼梯的。
    对大多数人来讲,体育都是最容易得到的分数,可三分四十秒对洛今来说无疑是做不到的。
    再某次模拟时洛今跑出了四分十九秒的成绩,全班倒数第一,体育要被扣掉六分,老师没说什么,单纯的安慰她下次加油,洛今抱膝坐在操场上喘息,眼神失焦。
    实验中学的精英班可以直升入一中,洛今的文化课成绩是拔尖的好,在旁人看来她多这六分少这六分不过是两道选择题罢了,实在做不到也没什么的。
    洛今的失落不单单来源于这大概率会失掉的六分,她是又一次发现了,许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用处的。
    她努力减肥,没能瘦到身姿苗条;学着网上各种变美的方法,偷偷试验了遍,也没能长得好看;就连最简单的跑步,开始大家都不太擅长跑步,练得多了,几乎人人都能跑过线,她每天晚上还要拉着江尽月去夜跑,训练从不偷懒,结果还是不行。
    人最难过的是意识到怎么都没办法做到某件事,比如说她喜欢江尽月。
    那天洛今在操场上坐了大半节体育课,江尽月原本在篮球场打篮球,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身边。
    洛今坐得低,运动衫宽大,她仰头正好望见一截清瘦的腰线。
    她马上别开眼睛不去看,耳根依然烧红。
    江尽月蹙眉,伸手去捏了下她的耳朵,又抬起手揉她的脑袋,低声问,“还在难过呢?”
    “……”刚刚是真的在难过,现在真不是了。
    “我的六分要飞了,跟你你不难过?”洛今顺着江尽月的思路敷衍他。
    江尽月大大咧咧的坐到她旁边,晚春午后的太阳毒辣的惊人,没几个人愿意在操场正中间待着。
    诺大的操场正中间就他们两个人分享日光的诘责。
    江尽月反手撑地,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回答,“放我当然不难过,数理化加上英语和语文,我统共能扣掉几分?你又统共能扣掉几分?你总要给别人一点儿机会吧。”
    南平中考抛开体育、听力、试验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化课满分六百分。
    洛今二模考五百三,江尽月考五百九。
    他们能失去的分数多半来自主观题的语文和英语作文。
    这样的分段里多六分或者少六分,都不会影响进入高中重点班了。
    江尽月刚刚打篮球时就注意到洛今了,不过那时他觉得自己缓缓就行,结果篮球打了大半场,洛今愣是姿势都没改过。
    在投偏第二个三分球后,江尽月集中尽力扣了两次篮板把应该挣得分挣回来,把球扔给替补说自己有事先不打了。
    江尽月等了半分钟,没等到洛今讲话,他提议,“要不换个阴凉点儿的地方你接着难过?”
    “你管我。”洛今把脸埋进膝盖里,闷声回道。
    “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了啊?”江尽月被她逗笑了,干脆掰扯起来,“你说五岁时候我们一家人去秦皇岛海边玩,不让你下水不让你下水,你自己偷偷拿着游泳圈往海里泡,谁给你拽上来的?七岁自己平地摔摔到头,哭的稀里哗啦,污蔑是我带你出去玩才摔倒,害我被我爹妈打了一顿,你有没有点儿良心啊洛今今。”
    那点儿突如其来的心动和旖旎瞬息消散,洛今咬着唇去锤江尽月的肩膀,“我没良心,你马上走!”
    江尽月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把人拉拽起来,舔了下后槽牙,“行,换个阴凉地方待着,然后我马上走。”
    执拗不过他,洛今挪到树荫下坐好,并且扬手随便指了个方向,示意江尽月可以走了。
    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所难过,洛今内心涌现出对自己的唾弃感。
    这明明怪不得江尽月,他是好心才来安抚自己的,虽然这安抚令她哭笑不得。
    明知大概率没什么未来,不敢奢求,那人却不断的出现在你生命里每个难过的片段里,哄着你开心。
    无力抗拒这样的好,带来更大的恐惧,怕这份好会消失在风里。
    江尽月耸耸肩,转身迈下两阶台阶,脚步明显顿了半拍,就在洛今误以为他会回头说上句“你让我走我就要走,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之类的言论留下的时候。
    江尽月继续下了台阶离开,洛今拖腮看着他的背影,肩背宽阔,拉着颀长的影子与自己渐行渐远。
    那天洛今就坐在原处,心理萌生过过许多许多的期待,比如江尽月是去给自己买水了,又或者是他落了什么东西在篮球场,拿完了会回来找自己的。
    直到下课铃声打响,她望着重回篮球场上的江尽月指尖转着球,与好兄弟笑着聊天。
    才发觉这期待从来不切实际,洛今的梦停在最后那幕,她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在校服裤子上用力蹭了几下镜片,模糊的去远望江尽月的身影。
    最后她戴好眼镜,起身回了教室。
    洛今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她隔着门确认来人是谁。
    门外的人声音洪亮,“您好,请问这里是402吗?江小姐,您的外卖到了。”
    洛今当即了然,开门取了外卖。
    江尽月仿佛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弄点儿吃的,提前点了份外卖给她。
    洛今将外卖袋子放在餐桌上,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扑打在脸上,人须臾间清醒了起来。
    她睡掉了整个上午,并没有得到补眠后的舒适,反而头疼的更厉害了些。
    外卖是完全按照洛今口味点的,皮蛋瘦肉粥配上两个小菜,酥皮牛肉饼和加糖了糖的热豆浆。
    豆浆的颜色偏红,洛今寻思片刻,弯腰去看外卖袋子上的配送单。
    发现还有单独拍的二十份加糖,这店家五毛钱加糖一次,江尽月拍了十块的糖。
    备注赫然是:[麻烦豆浆帮我加红糖,加一份红糖就够了。]
    她看着单子先是发笑,又觉得难过起来。
    你看江尽月这人对自己多好,生怕店家没红糖,干脆加钱。
    可是整个上午,能拿手机为自己点外卖,却没有给自己发送过半条消息。
    洛今慢吞吞的吃掉所有的东西,分量实在不算少,经期食欲又不算好。
    她吃了四十多分钟,愣是全部吃光,吃完后洛今朝后仰,瘫在椅子上发呆。
    家里随处可见江尽月的痕迹,电视机后的墙上挂了两幅装饰用的简笔画,笔触稚嫩,看久了倒习惯。
    左边那是洛今画的,右边是江尽月。
    近了手边的冷水壶是江尽月某年生日送她的礼物,足足送了一整套的漂亮餐具。
    第二年“餐具”“杯具”的梗便红遍网络,洛今没次看玩笑都要说江尽月咒她呢,悲剧和惨剧送了个全套的。
    洛今比谁都明白,今天她想要做的事情,做了顶多算她胡闹和出格,进退抑或者是成败都无法改变当下的框架。
    江尽月找不找得到自己,他都是住在对门的邻家哥哥,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他们是同桌,早上江尽月会来找她一起上学,晚上她回习惯性的去江尽月家里撸猫和写作业。
    她就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退回到青梅竹马的妹妹,继续把人放在心底小心暗恋。
    洛今精密的计算着,她决定给江尽月四个小时。
    母亲七点半下班到家,一中今天开学没有晚自习,六点钟放学,从一中回家需要半个小时车程。
    江尽月是有她家钥匙的,同样洛今也有江尽月家的钥匙。
    留出半小时的空隙,江尽月如果放学来找她,最迟七点发现自己留下的字条。
    如果没来,母亲发现,则迟半个小时。
    洛今决定在暗巷里等江尽月到十一点钟,如果他没有找到自己,那就回家和父母道歉,说自己月经心情特别差,想出去走一走而已。
    要是被江尽月找到了的话,那她心甘情愿的再继续去吞咽下这暗恋的苦果,忍耐着若即若离的感觉。
    看他的眼神被另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姑娘吸引,直到江尽月看自己时眼睛里不再有光,洛今再仓皇退场。
    四个小时,赌我剩下的青春年少给你。
    ****
    洛今背了个小书包,她带好了能用上的所有东西,甚至有个隔水的坐垫。
    六点四十,一中的学生快走空后,洛今徘徊片刻,走进入了那条暗巷。
    巷子里昏暗无光,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更没有真的野鸳鸯在里面乱搞些什么。
    只是气味稍微难闻,越往里面堆砌的垃圾越多,因为久不见光的原因缝隙里满是白色的蘑菇。
    洛今举着手机环顾四周,墙面两侧是某些街头艺术家的涂鸦大作。
    五颜六色的喷漆构成了除了创作者本人,谁都看不懂的图案。
    因为三面高墙形成死角的原因,巷子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上不少。
    洛今裹紧外套在巷子里转了一整圈,突兀的自嘲笑出声。
    往日好奇,希望江尽月能够陪自己来看看,现在走进来,与幻想里的差了十万八千倍。
    世事大抵都只有在幻想里是最好的,实际上总要打上几轮折。
    手机屏幕上泛着幽暗的光,洛今站在巷子最里面,垂眼看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偶尔会有脚步声响起,但没人走进暗巷深处,洛今闻到尼古丁的烟草味,揣测是不少人习惯站在巷口抽烟。
    屏幕上的时间从59跳到00。
    洛今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消逝,江尽月该到家了,他知道自己今天不舒服,没上学。
    可并没过来看自己呢,那张心情不好,想出去静静的字条,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不可能有人看不见呢。
    在母亲的电话铃声响起之前的四十多分钟里,洛今开始规劝和安抚自己掐掉期待,江尽月不会来,他找不到了。
    从站立到抱着书包蹲下来,洛今咬着唇,感觉寒风泠冽至刺骨。
    “别再纠缠江尽月了懂不懂?我就问你怎么有脸纠缠他啊?”阮惜尖锐的声音仿佛在耳侧响起。
    洛今用力的推搡着她,去拉扯回自己的衣服,大吼回去,“我不会离开江尽月的,而你连纠缠他的资格都没有!”
    阮惜嗤笑,瞥向旁边拿着相机的杨木,“你倒是有资格纠缠,再纠缠试试啊?”
    那是洛今印象里自己头一次骂人和吵架,她在挣扎拉扯中骂出过“不得好死”和“你们会遭报应”。
    当阮惜用照片命令她放弃江尽月,洛今眼角带着泪,冷漠的看着她,“你可以试试去把照片发出去,然后看我会不会因此放弃江尽月。”
    洛今感到人生时常离谱的要命,人总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让我放弃,威胁我放弃,我偏要坚持。
    她认为自己会坚持喜欢江尽月很久很久。
    喜欢他温柔对自己笑,搂着猫去摸自己的脑袋。
    手机屏幕按下去就再按亮,有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就等着对方挂断。
    有光落在她脚边,男声诧异的喊,“洛今?怎么是你啊。”
    洛今侧目,看到自己的初中同学蒋圣,轻轻的点头,苦笑着回了句,“好久不见啊。”
    你看啊江尽月,我在这里等你,等到的并不是你。
    蒋圣嘴长得很大,看起来吃惊,洛今估摸着是自己现在这副落魄模样,是个人都觉得不对了。
    可蒋圣并没有多问些什么东西,非常直男的挠了挠后脑勺问,“那你一个人静静呗,我在巷子口,有事你喊我。”
    应长乐和乔卿久先后赶到暗巷里来,沉默了一会后,洛今被她们合力按着坐在折叠椅上。
    手里被塞了瓶扭开的矿泉水,洛今有点儿想哭,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是为江尽月,还是为了提自己跑过长跑的应长乐,或温柔到极点的乔卿久。
    清甜的水润湿干涩的喉咙,洛今抬眸,吞咽了几下口水,缓缓地开口讲。
    她讲自己和江尽月之间的故事,大概不能称之为故事,准确的说是成长的经历。
    太难过,又是头一次在人前说这些事情,洛今说的非常非常慢。
    慢到她感觉再将什么东西从躯体里艰难地剥离出来。
    过去的十年里,洛今单方面在追随和奔赴,要特别特别努力,才能够勉强的追上江尽月的步调。
    她伸出手,只与他骨骼分明的手差了毫厘的距离,无法心安理得的牵上去。
    乔卿久的音色极温柔,安慰着,“江尽月现在在少年宫的防空洞呢,他有尽力在找你了。”
    洛今仰头,眯着眼睛任由眼泪蜿蜒而下,她努力从两扇高墙的缝隙里窥看那轮弯月,最终哭笑不得的下了定论,“我们从来没在原地等过我们。”
    暗巷里没有传说,唯有哭声不绝于耳,断断续续的啜泣,隐忍又放肆。
    应长乐和乔卿久不再说话,沉默是最大的宽慰。
    洛今为自己哭,为明白喜欢这种情绪为何物后,竭尽全力却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荒唐年岁哭。
    说起来实在奇怪,你握拳信誓旦旦以为会付诸一生来实现的梦想,可能第二天睡醒就彻底放弃。
    蹭以为自己会喜欢一辈子的人,在经历过三两次碰壁、四五次失望后,便如堤溃蚁穴般抹杀掉所有希望。
    洛今哭的稀里哗啦,痛快淋漓,她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看到了许多年少的片段。
    江尽月生得好看、夸上句惊才绝艳不算过分。
    这些年来对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不在少数,然洛今的喜欢是日久生出来的情愫,是抹杀不掉的整场青春年少。
    真出了这条巷子,洛今依然是江尽月的同桌、是他住对门的青梅。
    就仅限于此处了,恪守礼教十余年,这遭出格的举动伤得是家人的心,令朋友着急,就为了赌江尽月对自己究竟多在意。
    一次就足够,绝无下次。
    洛今喜欢过江尽月,这是独属于十几岁少女的秘密,它见不得光,在夜里被两个不会说出去的人听到,永远消失在岁月的洪流里。
    ****
    少年们在路边架了简易烧烤摊,洛今坐在小马扎上,仰头去看广袤无际的夜空,乔卿久用草莓牛奶的玻璃瓶口去撞萧恕手里的酒瓶,碰出清脆声,又开怀爽朗的笑,应长乐话不多,吃得安静,偶尔会加入话题来。
    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洛今之前与江尽月的社交圈重合度高得难以想象,这似乎是她头遭没有和江尽月一同与朋友“聚会”。
    决定放弃是某个瞬间的事情,人突然就轻松下来,洛今早止了泪,笑得粲然。
    大家聊许多话题,从小时候捏橡皮泥总喜欢混在一起,美其名曰是混色;到小学偷偷看电视,算着家长回家的时间,站机顶盒旁边摇扇子散热……
    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暗巷,但没有人回头,他们面朝着马路,对面便利店的灯牌是蓝白色的。
    那个写下了洛今永远喜欢江尽月的防空洞泄露了没有任何意义的秘密,洛今已经不需要在回顾了。
    夏天快要过去了,可这天不会过去,它会在记忆深处鲜活如初。
    因朋友、更因放下。
    洛今是被蒋圣送回家的,远远的看见江尽月单手抄兜等在楼道口的路灯下面。
    江尽月是那种长相偏冷调的单眼皮男生,印象里永远是干净利落的,现在头发稍稍散乱,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蒋圣哪怕再怎么直男,看到这幕都想到了些什么,他虚咳了声,“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啊。”
    不等洛今回答,蒋圣冲江尽月招手,“尽哥。”
    江尽月颔首,不徐不疾地朝着他们走过来,对蒋圣说了声,“谢谢你送她回家。”
    洛今站在原处没动,跟着一起道谢。
    气氛诡异,蒋圣离开的迅速飞快。
    江尽月蹙眉,犹豫唤,“今今。”
    “我们回家吧。”洛今打断他,“我好困,想睡觉。”
    她完全没有解释下今天情况的意思,若是往日洛今会与江尽月并肩走,可现在她直接和江尽月擦肩而过,走向楼洞。
    江尽月保持着原姿势愣在原处,抄在兜里的手攥成拳,他看着感应灯一层层的亮起又熄灭。
    现在他很不好,不好到想要在刚才拉住洛今讲,“我看到少年宫防空洞里的字了,发现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我真的慌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困境里,我想象不到没有你的人生和未来是什么样子,你昨天晚上问我的问题,我想改一下答案。”
    有飞蛾视死如归地撞向路灯,直挺挺的掉落下来,江尽月仰头看着洛今卧室亮起灯,窗帘被拉上后,光变得微弱。
    这天江尽月在楼下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母亲给他打电话催促他回家。
    洛今重新取下了相框里的照片,把第一句的“洛今和江尽月又同伴了,宇宙无敌开心”干脆的用记号笔涂黑全部划掉。
    在“所答非问,其实就是答了”后面加上“答了不喜欢我这件事。”
    洛今写好这句以后,用力盖上笔帽。
    她没有半分迟疑,干脆的将这张照片撕开,对着空气低喃,“我给过你和我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你没能找到我,我不要再喜欢你了,算了吧,我不想再为难我自己了。”
    明日的朝阳照常升起,洛今难得好梦,初秋阳光温和,落在桌上的相框上,照片里的布偶乖巧的窝在她怀里。
    旧照片归于垃圾桶,那本满是合照的相册被放进了杂物箱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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