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渊和关朔原几乎是瞬间就张开了护罩,顺便也把我笼在了里面,那防护罩隔绝了炽热的水气。然而我们脚下的碎石却禁不住这种侵蚀,如同刚才的雾气一样一块块掉落下去。
“快跑!”关朔原大吼了一声,已经是率先伸手一挥召唤出了丹鹤,朝着石崖下面飞了下去。
“走!”重渊急促地喊了一声,口中低喃出咒语,一只手就要把我推上丹鹤。
“想走?没那么容易!”隗泽低笑了一声,身形猛地一闪,已经是到了我背后。我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颜怀远那样惨白的一张脸。
那张脸的表情快速变换着,一瞬是隗泽狰狞的恶意,一瞬又是颜怀远平素的恬淡浅笑,我只觉得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抓住了我的手腕,猛地把我拽下了仙鹤。连重渊也没能拉住我,我就朝着那泛着惨白雾气的万丈深渊坠了下去。
“人的执念果然还是最好用的。”急速坠落之中,他轻声在我耳边说道,“这小道士哪怕是死了,意念也能把我拉到你身边。就算不能拖上那两个家伙……陪我下地狱去吧!”
万魂冢,万魂所葬之处。正常人死后该是渡过奈何桥,经由朔方城往生。可这万魂冢却是借着人内心的那点阴暗,强行把魂魄收归此处。堕入万魂冢之后,再无转世可能。
我懵懵地往下掉落着。尽管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也听着隗泽恶毒的话语,可奇怪的是我却没有丝毫紧张感。像是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我抬起头来望着上方越来越远的天空,耳边的诅咒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一股柔和的力道从下面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你要加油啊,太虚观的未来,交给你了……”
“锦川!”重渊几乎是狂躁地扑了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检查着我的身上,“我没拉到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可……”
我回头看向万魂冢,隗泽没有跟着我出来,刚才的威势好像已经慢慢收了去,雾散云收,天空恢复了晴朗。
“我是怎么出来的?”我惶然地看着重渊。
“不知道。”重渊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你掉了下去,然后像是有人把你推了上来……在下面发生了什么?”
“……不,没什么……”我摇头,再次看向那片已经弥合的地面,脑中仍萦绕着那仿佛是幻觉的声音。
“别想那么多了。”重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抬头看向天空,因为隗泽的消失,天空中巨大的裂口失去了支撑,正在缓缓闭合着。已经出来的妖魔正在被太虚弟子有秩序地消灭着,宋掌门应该也收到了消息,正在赶往太虚观。
“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抬头望着重渊,“隗泽说他不会消失的,幽都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怎么才能挽回困境?”
“我们做什么都没办法挽回困境的。”重渊冷静地说道,“你,我,关师弟,还有游鹤真人……归根结底,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这个时代像是奔向东海的洪流,普通人哪怕有逆天之力,也不可能一己逆行水势。”
我迷茫地看着他:“话是这么说……可听你这么一说,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反正都是,不知为何出生,不知道能做什么,最后也只是碌碌无为地死掉了,感觉……好无力啊。”
重渊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候正是朝阳自东方喷薄的时刻,太虚观本就是浮在空中的一座巨大山峰,重渊站在断裂的石阶那里,从我这里看过去,像是整个人都映入了朝霞中一样,连那回眸的笑容都被染得无比艳烈。
“自然是有意义的啊……我等来到这个世界上,感悟天地,感悟人世百态,并活成了各种各样的样子。就算是没能改变世界,却是这世界最真实的一分子。况且……若是之前的我还没能找到存在的意义,现在,我遇到了你啊。”
我的脸几乎是瞬间炸红起来,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两步,重渊却更快地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天下的事,有天下人操心。你我的事情,可只有你我来操办了。”重渊把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吻着,“待此次幽都入侵事了,我就去向游鹤真人提亲,你看可好?”
我呆呆看着他,远处仍有厮杀声不断传来,只是在我耳中那些声音却都渐渐远去了。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来的,却是当日那本册子上重渊所写的几行字:
祭酒向天借瑶盅,
重楼玉宇碧浆琼。
临渊举杯邀月影,
信托此意寄飞鸿。
离魂乱世无依处,
伊人归处尽我冢。
别后孤剑难成谱,
一夜竟成四时冬。
说什么重渊此世尽成冬……四季本就是轮回而生。他有幸走了一趟奈何桥,却没喝下孟婆汤,所以便有这万分之一的幸运,带着前世冬日记忆,重见了此生春景。
我的手慢慢转了一下,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好啊。”
96
十五年后,太虚观内。
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提着食盒走在小路上,他穿过藏书楼天演院,在路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枚掌门谕令看了看,闭上眼睛顿了片刻,紧接着毫不犹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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