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的性命作甚!”洛溟渊这般说着,到底还是在数秒僵持后压下了心底的不甘,沉声让步道,“你要赎罪,就回天界领罚,从此……”
“回天界,天界会放过她吗?”朝云轻声问着,紧紧握住了郁溯的手,自我应答道,“不会的,天界只会留下我,让我活着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我可以为她求情……”
“你不了解你的父亲,天帝不会允许妖魔亵渎神灵,上万年来,死于天界条例的妖灵太多了……
我同郁溯说过,从今往后,我愿同她一起生、一起死,她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你不愿回去?”洛溟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我不会回去。”朝云坚定道。
这样的答复无非令人愤怒、恐慌,可最后留下的却只有深深的无奈。
亦秋不禁去想,在爱恨与大义面前,没有人有资格替旁人做出选择,更何况他们曾是最相熟的朋友。
尽管,向来自私又咸鱼的她,总是盼望有英雄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拯救世界,再热泪盈眶地为其牺牲感慨万千。
可她知道,如果此时此刻有人告诉幽砚,杀了她便可拯救苍生,幽砚一定只会对其报以一声冷笑。
若是幽砚也曾上网冲浪,或许还会说上一句:“你在想屁吃?”
那么如果是她呢,系统告诉她,牺牲幽砚便能拯救这个小鸟咕咕飞笔下崩坏的世界,若否苍生将就此陷入绝境……
若是刚来这里的那段时日,也许她真能想都不想便做出抉择,可现在,她却根本不敢面对这样的难题。
她会害怕选择,害怕为了大义失去所爱,更害怕为了所爱负疚一生。
正因如此,她甚至不敢开口说点什么,只敢地垂下眼眸,沉默旁观着眼前的一切。
“你说你渡一人,只为不让她酿成大祸,可对你而言,什么叫酿成大祸?
难道只有凶兽邪魔的残忍杀戮才算大祸?他日人间若是陷入饥荒,人们易子而食,城外尸横遍野,为她做出这样抉择的你,就没有酿成大祸了吗……”
江羽遥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最终要做出抉择的人并不是她,可她也渐渐失去了底气,“我……我知道,我明白,你理解你的选择,可是……可是句芒,人间不能失去你……”
江羽遥说着,不禁咬了咬下唇,紧握着双拳再不言语,似在进行着某种心理挣扎。
也许如今为神的她,应该为了天下苍生迫使眼前之人就范,她有千万种言语可以站在至高点让其动摇,可她的语气却近似哀求。
“人间要的是万物生发、四季轮转,并不是木神句芒。我答应过郁溯,再也不会离开她,可我也不会逃避属于我的责任。”
朝云说,“扶桑,地界的出口,被等着抓我回去的仙神守住了,我不想见他们,只想见你……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
“……”江羽遥眼底生出几分茫然,似无法理解朝云此刻所言。
朝云却是浅浅笑道:“天地将我孕育,我本也该为天地而生,但草木能动,山石可转,我又非是死物,怎能无情无欲,任自己生死皆不由己?”
“我本想着,待郁溯心有悔改,便带她回天界谢罪,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愿为她担下所有,只求天界放她一条生路,让她留在我的身侧……
可我越来越怕,怕我带她回去,与她相伴一生,只是一个谎言;
怕她因轻信了我,而受尽天界刑罚,却再不得见我一面;更怕那一别,会是我也无法改变的永别……”
她说着,转身仰头望向无星也无月的天空。
“我曾以为,对于守护苍生一事,我从不曾动摇分毫,可很多时候,动摇也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我愈发确定,我可与她同死,但不能与她分离。”
朝云话至此处,回身笑道,“但是无妨,我说过,我不会逃避属于我的责任。”
“你……”江羽遥皱了皱眉,也不知为何,呼吸不自觉沉重了几分。
“妖魔两界,总有许多为人不齿的禁术,可力量从来只在于善与恶间的抉择,不是吗?”
朝云说着,眼底闪过几分释然,“师姐,我这样叫你,你可不可以全当这一世,我只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凡人……凡人总能任性一点吧?”
“朝云!”
“地界无星无月,更无人间诸多草木繁花,只因有些力量全部聚于天界仙神之手。
可三界安宁,若真由一人意愿可轻易抉择,那所谓的守护者,便也可能在某一个日夜忽而变作毁灭者……”
朝云说着,轻声喃喃了一句,“这三界,不该是这样的……”
“我无力改变任何,希望有一日,你们可以改变这一切。”
应不是错觉,亦秋在朝云的眼底看到了一丝从不曾在那双温柔眼眸中出现过的决绝。
下一秒,四周灵光忽而骤起,瞬间照彻这片幽暗而阴冷的魔土。
许是方才谈话之时,朝云与郁溯已悄无声息地趁着大家不注意,结下了一个令人感到无比陌生的巨大法阵。
旁侧的幽砚无动于衷,亦秋下意识运起灵气想要自保,却发现这个阵法并没有任何攻击力。
她愣愣回头又看了幽砚一眼,这才发现四周已在不知不觉间生出数不尽的草木新芽,好似人间春生也来到了这暗无天日的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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