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霜聘拨弄算盘珠子的手一颤,算盘落地,摔做颗颗碎珠,在明亮的阳光下亮的刺眼。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那一年里佟霜聘寄出去过无数的信,只回来过一封回信,前半部分是用钢笔写的,后半部分也许是没有墨了,换了一支笔。
字很潦草,说很想她,也很想川南,说抗战快胜利了,局面正在转好。
明明就是骗她的,佟霜聘竟也信以为真。
第二年的秋天,有人扣响了她的家门,这一年里她已经从开门需要人家通报的佟老板成了亲力亲为听见敲门声第一个冲上去的佟老板。
她总觉得某一天那个人会回来,肯定第一面想见到她。
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副官。
一只袖管空荡荡的,脸也急速凹陷下去,脸色黝黑,犹如鸡皮,三四年前平洲城初见还是翩翩少年郎,再见已是沉稳的青年,如今却被战争拖垮的只剩下一张人皮。
看见她的一瞬间,副官的眼眶就红了。
“佟小姐……”
他低下头去,声音已经哽咽,很久才用仅剩的那只手从口袋里逃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船票,哆嗦着递到佟霜聘面前。
那是一双满是焦黑疤痕的手,递过来的船票上还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血迹黏着船票的边缘,早就已经凝固。
“少帅托我将这个带给您。”副官深深低头,人高马大的人此刻畏缩的不像话。
佟霜聘扶住门,也许是早有预料的,她竟还能站得稳当,她见过许多听见亲属出事哭的痛彻心扉的人,而轮到她时她才发现这一切到底有多么不真实。
“她呢?”
“少帅他,”副官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两手颓然垂在身侧,“他回不来了……”
他本以为以佟小姐会崩溃会扭打,会不可置信,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对面的人始终无声无息,只是踉跄了一下,好像没有站稳,又慢慢地慢慢地扶住了门扉。
佟霜聘觉得今年秋天的风声格外大,叫她听不清人说话,她勉强站稳了,想攥住那张船票却又不敢,生怕攥皱了她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
她把船票贴在心口,一下又一下勉强呼吸。
”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只有这一次机会,不问这一声恐怕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副官摇摇头:“当时战况激烈,少帅没有留下任何话,我是出去求援才苟活了一条命下来,我走前少帅只给了我这一张船票。”
佟霜聘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珠玉慌忙过来扶住她,她借着珠玉的手臂勉强站稳,已经残废的那条腿骤然剧痛,疼的她几乎站不住。
副官低着头,布满沟壑的脸上蜿蜒下两道泪痕,沙哑的道:“过两日我也会再回战场,佟小姐,您要保重,想必少帅也希望您能过的好。”
他深深鞠了一躬,穿着破旧的棉服转身,走到门口的柿子树下的时候听见佟霜聘的嘶哑的声音。
“站住——”
“她,埋在哪里?”
副官猝然泪流满面,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佟霜聘,只能背对着她,摇摇头:“几万人的尸骨混在一起,都一起埋了,找不到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
佟霜聘再站不住,顺着门扉滑落下去,很久很久才闭上眼,一滴眼水慢慢滑了下来。
她的心口像是被尖刀硬生生剜去了一块,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个人的死亡一并被带走,只剩下一个巨大空旷的空洞。
时清薏死了,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没有墓碑没有尸体,甚至没有一句话留给她。
战况危急,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供她交代遗言呢?
她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留。
佟霜聘经常会做梦梦见她,梦了整整一个冬天,有时候会觉得她仍然还在,只是还在战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生活如常,跟过去毫无分别,除了死讯过来的前几日不吃不喝外一切都很好,照常管着铺子清算年货,甚至布置庄子。
她还不能倒下,还有多少人指望着她吃饭。
她这样洗脑着自己,时间长了竟也信以为真,觉得时清薏还在人世,只是不在自己身边。
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敢提醒她的,慢慢的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禁忌,不提的时候佟老板就一切都好,只要提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
她不摔东西也不再哭了,只是整个人跟脱了灵魂的躯壳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那年的新年,鞭炮声中有人登门拜访,是一家船行的老板。
围着厚厚的围巾,拎着很多东西,佟家都很稀奇的围观,那老板过来对佟霜聘微微欠身,语气涩然。
“不知佟老板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收到确切消息,敌寇最多明年春天就要打过来了,我们船行是小本买卖,准备跑完今年冬天就不再跑了,所以特意过来问问佟老板准备什么时候走。”
“您大概是记错了,我并没在您这里预订过——”
“没有记错的,”船行老板拿出一叠账目出来,“是时七少为您预订的,钱交了未来十年的,您想去哪儿都成。”
船行老板笑了笑:“是四年前就为您订好了,时少爷说,您可以去他的母校看看,那里风景很好,没有战争,有大图书馆,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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