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我如鲠在喉,“你就不能待在你自己的车道上,离我的工作远一点吗?”
到头来,只是徒劳。
☆、第一百三十一章
潘德小姐整个人苍白至极,像摔到地上的玻璃。
她好像连心都碎了。我的眼泪又淌下来,我看着她:“你觉得我解决不了我自己遇到的困境吗?”
她只是摇头:“我不是想要你难过。我尊重你……”
“这种对待人的方式不叫尊重。”我抚在胸口,尽量深呼吸,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能理解你有你的工作要处理。我们的立场并不一致,正是考虑到平衡,我们才设置了禁区。你……你先是让我降低防备,又干涉我,替我做我的工作——”
“不,姚,我……”
我望着她:“你试着把我放在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因为你掌握的信息比我多,你的位置比我高。你保护我,不是吗?”
潘德小姐嘴唇微启,半晌,没有出声。她的睫毛驱逐了悲伤,她的眼泪沿着脸颊连夜出逃。
逃到无人知晓的深处。
而我在这深处里来回挣扎。
我已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了,可又不忍再逼问她。连我都不知道我怕的究竟是哪一种,是她伤心的面孔还是我终将失败的诘责。但我又无法说服我自己就此转身离去,我须得剖白我自己,仿佛我非得如此不可,仿佛有一柄尖刀已化为我的双手,而我与她,必然要献祭一个。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代表的是两家不同的公司。”我垂着头,无力地削平话语中尖锐的部分,但发觉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而你保护我的方式……我会说那事实上更接近于一种‘安排’。你在安排我,桑妮亚,你知道这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
她下了床,捞起条松垮的绵绸长裤套上。潘德小姐已不再和我分享同一个方向的视野,但她还是脆弱的,还是手无寸铁。
区别在于,她把她的刀交给了我,而后引颈就戮。
潘德小姐在床边的单座沙发坐下了。她望着我,专心倾听,镇定了许多。
我不知道这镇定中又有几分假意,几分对我的亏欠。
至少这也不失为一种残忍的沟通。
“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智慧,相信我有能力做出合适的判断。如果我信息不足,你就提供信息;如果我没有底气,你就做我的底气。受限于立场和合同,我明白,有许多事,你甚至无法给我暗示,但至少你可以选择别去迷惑我。
“我是个成年人,不是孩子。我需要的是支持,是自由——退一步说,假如我的智慧无法被相信,那么至少你该试着理解我的人格。一个人有权利做选择,有权利面对真相,有权利挑战他自己的命运。假如成功的代价就是被支配,”我看向她,“那我宁愿什么都没有。”
她点点头,眼神悲伤:“我真的很抱歉。”
“你一定是看到了我所看不到的困难。”我抬着眉,“但我还是很生气,真的很生气。我说的话听起来肯定很刺耳,我不想辜负你的心意——但仅仅是想到这儿,刚刚开始懊悔,我就更生气了。你的做法实在让我非常、非常吃惊,我很遗憾我的真实感受会伤害到你的感情,因为与此同时,我也不想欺骗你。”
“坦白说,”潘德小姐一开口,那层稀薄的镇定就全瓦解了,“坦白说,我有一点点伤心。我可以感觉到伤心吗?”
我的拳头都攥紧了,所思所想只是过去拥抱她。我点着头:“当然了。”
可我也得尊重她的勇气。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
这声道谢没来由地让我心痛。好像我已熬过漫漫的长夜,然而肋间的神经中,又有什么在四处乱窜,我疲惫的心脏一次次承受现实的重锤。
在几乎悄无声息的道谢后,她反而振作起来。我不得不感叹于她的聪明,此时的潘德小姐,显然已消化完我吐露的一切:我的情绪,还有这铺天盖地的情绪,究竟因何而起。
她前倾着身子,仰头看我:“你最近是不是还经由谁的引荐,在私下见到了瑞杰?”
“凯文介绍的。”我微微点头,“就在今天。”
“他说是他在索要第三方的资料?”
“凯文暗示我,我们的COO将会接任子公司的CEO……”我说这句话时语速如常,但全神留意她的反应,“而他已经开始为他工作。”
潘德小姐无懈可击,仿佛她对于凯文真正的野心一无所知——我微微皱眉。
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听着,姚,”潘德小姐吸了口气,似乎犹豫了片刻,“你们集团在子公司CEO的人选上,确实有自己的初步判断。我和瑞杰在公司以外见过三次,这三次都不止我们两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COO是“太子”的事在她这里坐实了。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但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形式的合作关系。至于凯文……”她看了我一会儿。
我读懂了她的为难,轻轻摇头:“没关系。”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说起来,情况已经很明朗了,COO单方面成了凯文的一柄枪,而我与凯文,真实身份都比对方估计的还要复杂。
假如凯文所说的那只看不见的手为真……潘德小姐想要把我放在“安全”的位置上,也就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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