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扬眉,作势要抽开手:“再说一遍。”
我撇着嘴拿了茶几上的水杯。
潘德小姐一只手揽着我,轻轻拍打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果然如约定的那样贴在我的脸上,一会儿换成手心,一会儿又换成手背。我怕她手抬得太久、肌肉酸痛,原本已改了主意,但潘德小姐只是摇摇头。
城市的夜景湮没于高楼之下,远处的天际线点缀着码头边工业的灯火。海岸从没有熟悉的味道,可不知为何,那些等待馏分的原油筒仓、高大的冷却塔和港口进进出出的集装箱却让我觉得无比怀念,让我产生错觉:好像我终于到了可以卸下我包袱的地方,好像危险已经远去、精神得以松弛,好像食堂深处糕点铺传来的扑鼻香气、换班时间家属区拉响的汽笛、子弟校放了学的哥哥姐姐们呼朋唤友、邻居开得过于大的电视机的声音——
好像我回了家。
一睁眼,工厂消失了。我在都市的心脏,这里确实也炼油。然而不胜寒的高处,又哪里去寻裕廊岛上黑色的黄金?
我仍旧安全得像是缩在自己的被窝里。
潘德小姐抿着唇,慢慢活动着她的手,轻声问:“睡好了吗?”
“不困了。”我捏了捏脖子,“我梦见了石油工厂。”
她有些诧异,整条左胳膊伸到了我面前:“你是说西边的那些?哪家公司?”
我没来由觉得好笑,但到底是我把人家胳膊给压得发麻的。我轻轻为她放松着手臂,一边留意她的神色,以免下手过分地重了。我说:“应该是梦见了我父母工作的地方。我有没有说过我会弹钢琴?”
潘德小姐轻轻点头。
“每次放长假回到廊坊的时候,我都到我们社区大约两个街区外的一个地方练琴。我的老师年纪很大,手在七十年代受过伤,已经不能弹琴了,但我很尊敬他。”我大致比划了一下方位,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之前和你提过,我们那儿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就算是过来出差的人,也有对内经营的宾馆可以接待他们,我们叫‘招待所’,‘招待’就是接待的意思。”
她认真听着,一边享受我的按摩。
“在我上四年级时,老师家附近的宾馆开业了。我觉得特别奇怪,因为很少有人到我们那儿旅游,商务往来的人也不会倾向于住在外面。”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那时我总觉得等我寒假回家的时候就会听说宾馆倒闭的消息,毕竟一般宴请的商业规模很难撑起那样豪华的一栋建筑。”
“你小时候的兴趣好广泛。”
“也许是受同学的影响。你可能不知道,北京是座从小学生到出租车司机都很关心社会发展的城市。”我含着笑。
潘德小姐扬了扬眉:“结果如何,你的判断应验了吗?”
我摇摇头:“那家宾馆现在都还活着。”
她的手放下来,不再让我按摩了,轻轻握住我的右手。
潘德小姐的目光停在我脸上。
我淡淡道:“寒假回家的第二天,我看见我爸和一个陌生女人从宾馆里走出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潘德小姐凑得离我很近,眼中溢满了怜惜。她握紧了我的手,但什么也没有说。
我感激她的这份体贴,闭了闭眼,道:“如果说我的人生里有什么是让我觉得遗憾的,那就是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我妈。我妈可能到现在都以为我不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潘德小姐神情很认真,“这是你的父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即便你偶然遇到了这样的情景,应该做出处理的人都是你父亲。姚,这与你无关。”
“那个人和他是一个办公室的,也有自己的家庭。我太后悔了,我妈平常在北京教书,她在我十年级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一切,当时我爸辞了职开始创业。”我眯着眼睛,“如果我早一些告诉她,也许她可以早点儿保持警惕,也许她不会选择留在这段婚姻当中,她可以把收入和精力都放在那些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我爸的事业,或者我……而且我作为发现者,本来就应该站出来。至少我该和他谈谈,或者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时至今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爸会做那样的事,我妈又有哪里不够好。”我望向潘德小姐,“你也同意吧?关于我当时的处理完全谈不上完美。”
潘德小姐极为严肃:“你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并且,姚,我再强调一次——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和你无关。”
我靠在沙发椅背上:“我知道……”
“你不知道。”潘德小姐眼神笃定,“这不是你的错。”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怎么看待人们出轨?”
“我不赞同那种做法。”潘德小姐说,“保持坦诚和彼此尊重是一段浪漫关系中的基本要求。”
“有的人最终原谅了自己无法做到性忠贞的伴侣。”我望着她,“你觉得那公平吗?”
“我觉得那是别人的事。”
“如果是我呢?”
她眯起了眼睛,慢慢道:“你是那个去原谅他人的人,还是那个被原谅的人?”
我认真想了想,说:“我觉得我可能是那个最先放弃沟通的人。”
“不会的。”
我动了动眉毛。
潘德小姐说:“至少不会发生在我们的关系里。你比你想象中的更擅长维系一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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