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章烙下一吻在穆以安的发顶,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犹豫地问道:“这两日给你送药的,不是杨军医?”
穆以安摆手笑道:“含章你不知道!老杨头是个怪胎,地上是根他没见过的草他都能撅着屁股研究上半天,标榜自己是当代神农。这一下子进了宝库,可不得疯玩!”
戚含章笑了,也没太在意,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羽琛哥那边……我同三哥再一块儿想想法子吧,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穆以安在她怀里点了点头,道:“我想着,也修整了不少时日了。明天我想出门一趟。”
“去哪儿?”
“大理寺。”穆以安沉声道,“我当时出发去楼关之前,还有一事未了。战事爆发得太过突然,三哥腿脚不便且事务缠身,我俩就都把这事儿给耽搁下来了。我得去仔细研究研究。”
“何事?你同我提起过没有?”
穆以安摇了摇头,道:“非是我要瞒着你,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我怕将我的猜测提前告知你,倒有了先入为主的无端猜测。含章,这桩事情,我想自己查查。”
戚含章将脸贴在了穆以安的头顶,轻轻蹭了蹭,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以安。”
穆以安在戚含章怀中心绪万千地点了点头,嘴唇紧抿,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放大。
楼关一战之前,穆以安方才从回风谷撤退回来,因违逆太上皇撤军旨意、擅作主张被扣在了穆国公府不得外出。而不久之后,北燕绕道而行,淄阳城破。邬兰图与慕容景大军夹击淮水东营,主帅阮铭与副将穆以晨同数万将士埋骨于方才破冰的淮水。祁京之中,戚含章以太子之位作为交换,换来了穆以安率军出征的请命与调度大军的帅印。
如今,北燕内部分崩离析,更是被大殷俘虏了十万兵卒,元气大伤。战事终告一段落,这一月以来,穆以安也总算能静下心来,重新同穆以宁两人一起梳理战局。
穆以宁将穆国公府存档保留下来的所有军报往来都整理了一遍,穆以安也利用职务之便拿到了一些更为机要的檄书。兄妹二人仔细研讨一番之后,穆以宁望着铺满了整张书案的大小纸张,沉声道:
“似乎,有些不对?”
穆以安也摇晃了一下脑袋,眉头紧锁。
穆以宁道:“楼关一战能胜,便胜在北燕皇城爆炸、皇室朝廷近乎凋零殆尽,后备无援的情状下,杜宣手下地淮西大营的人马能及时赶到,与你两路夹击。”他转动轮椅,望着自己身后支起的巨大地图,道:“以安你看,这种路数……似乎也是淮水东营溃败的原因。”
穆以安颔首:“是,而且,淮东告急的缘由也是后备无援……”她一手扶着下巴,另一只手缓缓在地图上摩挲过后,道:“淮水东营本来能等到的后备,似乎也只剩回风谷了。”
“但回风谷崩溃了。”穆以宁十分自然地接话道。
“回风谷崩溃,是因为太上皇不让我继续前进。”
“不,这里我觉得不是。”穆以宁摇了摇头,眸色越发凝重。
穆以安:“啊?怎么不是?他那破圣旨下得多趾高气昂的!”
穆以宁敲了她脑袋一下,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多说废话,深吸一口气,才敢把自己内心的猜测说出口:
“太上皇非是不想让你继续前进……他怕是不想让任何人继续前进!”
穆以安愣住了。
在穆以宁书房这不大的天地空间之中,弥漫着死寂,盛夏时节,却冷得人心彻骨寒凉。
穆以宁盯着自己毫无感觉的双腿,道:“许是我多心……可自从我受伤以来,一直隐隐约约有种猜测。当日我从马上坠落,接着就被惊马踩得没个人形儿。”他说着,纵使嘴巴上再如何云淡风轻,始终还是介意着。穆以安察觉到三哥内心波动的情绪,蹲下身来握住了他的手,鼓励地盯着三哥的眼睛。
穆以宁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他继续道:“发现问题了吗?”
穆以安苦笑一声,道:“早发现了,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我才没问的。”她扬了扬下巴,“三哥哭鼻子我可是见识过的!”
穆以宁毫不犹豫打了她手背一下!
穆以安才正色道:“穆家儿女自小学习御马之术,可以说是最基本的功夫。且不说三哥你是怎么折腾把自己从马上折腾下来的,躲过一匹受惊的马还是会的吧!”她捏紧了穆以宁的手:“除非……有人活得不耐烦,敢冲你下手了!”
穆以宁赞许地看着小丫头,感叹自己带了那么多年的白痴还是得了几分自己真传的,悄声道:“此事,我同羽琛哥一直在暗中调查,含章也知道一些。凶手还不明,但已经查到了些许苗头。”
“你说!”
“惊马的脖子上有一根银刺!”穆以宁沉声道,“银刺藏在鬃毛深处,没得极深,足以毙命!”
“果然!”
“那银刺光滑锋利,不易发觉,是难得的珍品。这还是含章买通了埋马尸的仵作,安排了手下仔细检查之后才偷带出来的。”穆以宁说着,弓下腰从自己书案的抽屉夹层当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将一个成人小臂大小的银刺露了出来。
穆以安拿起银刺检查一番,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可怎么没有做工痕迹?没道理啊!且不说我朝每件武器都需经过兵部批审、定时查修,更何况这么难得的东西,没留下半点儿铭刻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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