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古董, 曹惊石带着老白亲自跟,老黑留守坐镇。唐一千发现他们是极为专业的, 特运队的车都是改装过的,可以温控,可以调节干湿度。这批古董单单是打包就用了好多天,装车时更是极尽呵护之能。
琅琊到云南,几千公里,唐一千除了吃吃睡睡, 一路上多数时候是兴奋的,遇到特别美的景色时,她会拍一拍曹惊石,“二哥二哥,你看那山,太高了。”
老白厌恶地抽动一下嘴角。她对特运队来说是个异数,迟早会坏了规矩。二哥看来是老了,脑筋不清醒了,确实该退休了。
曹惊石不止一次明里暗里表达过隐退之意。
那是自然,普通运输那边他已撒手不管,每年的高额净利润可以令他们几辈子花不完,犯不着再为这特运队担惊受怕。可是特运队是他们发家的根本,做了这么多年了,各处关系的打点,各个环节的打通都很顺畅,就这样放手,曹惊石舍得,他和老黑不舍得,这一帮靠特运费发财的弟兄不舍得。
老黑有一次问他可不可以退休后特运队交给他们打理,他那时眼神冷的可怕,硬邦邦丢出一句,如果他隐退,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特运队。
这一会那个烦人丫头不聒噪了,她斜倚在车窗上,好像有些冷,缩着脖子。他看见曹惊石凝视了他一会,将自己的大风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该死。
上次见到曹惊石有这个眼神,是在十几年前,那一天晚上,是他亲大哥曹安石结婚的日子,他就是用这个眼神看着台上的新娘。
那段日子,他失魂落魄,整个人像是被人下了蛊,再也看不到他平时的萧杀果决,只是一个脆弱无助的普通男人。
那几天,他们接了一个大单,没了曹惊石的运筹帷幄和统筹安排,他们在逃跑的时候损失惨重,死了两个兄弟,残了一个。
老白懂得这个眼神。那是属于人类的,饱含爱意的眼神。
他们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不能爱上任何一个,有爱人就有软肋,而他们绝对不能把这样的软肋交到别人手上。
真想除了这个女人。
一路上非常顺利。将近二十年的打点功夫,不是白下的。前途大好,只等收钱,为什么要隐退?
曹惊石带唐一千在昆明玩了一天,陪着她去了民俗村,带她吃正宗的云南米线,还去滇池喂了红嘴鸥。
回程的路上,她的话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着某个民族男女青年山歌求爱的趣事,还说哪一个民族的特产真的非常好吃,一边聒噪,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小包什么奇怪的东西,热情地让曹惊石尝一尝,还热情地让老白老黑也尝一尝。
那个东西甜甜腻腻的,还沾牙,烦死了。
老白看她从背包里变戏法一样掏出大包花花绿绿的饰品,那种少数民族手工艺品吊坠挂件,她买了二十三个,特运队的兄弟每人一个,连他都有份。
他,老白,人送外号“白面阎罗”,凶的很,戴这个?他将那玩意儿丢到车上一个角落。
曹惊石将那个有着平安扣元素的红色手链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乐得眼尾纹都比平时多了几根。她还给即将出生的宝宝买了许愿风铃,说了很多吉祥话。
这样乖巧调皮的时刻,面前的女孩就跟自己记忆中的人无限重合了,曹惊石有时候想,他厮杀半生,手上是沾了许多血的,可老天为何待他这样好,把她送到他身边,好像是为了圆他一个未了的梦。
特运队的大本营只在琅琊市,其他城市不设任何分部。货物若从另外城市发出,车队也是从琅琊出发赶去接了货再运送,有点儿中央集权的意思。
物流公司在琅琊物流园有一个大的分拣中心,曹惊石有时会来巡视一圈。这里很不太平,物流公司和物流公司之间经常打架斗殴,争客户争路线争义气。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会遇到一两起,扎堆人多的地儿,不一会派出所的车辆拉着警报赶来的地儿,就是斗殴所在。
这样的商业竞争时代,竟然还有一个行业,采用古老的恶性竞争,唐一千觉得迟早物流行业会出现几个颠覆性的大公司或者品牌,来结束物流行业这种原始社会的竞争模式。
如今已经很少有公司跟追风物流干仗了,除了大岚物流。大岚物流的老板是武行出身,原来做武生在台上可以连翻七八个跟斗云。他手底下的弟兄也多是当年戏班子那帮学徒,身上有些根基在,所以他们敢跟追风物流叫板。
仇,这个东西,像是一种约定俗成。
路,走得多了就成了路。仇,也是如此,说的人多了,就成了世仇。
总之,大岚物流看见追风物流就不顺眼,走在路上,穿着不同工服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你瞅啥?”
“瞅你了咋地?”
“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你抠一个试试。”
两个人的身体碰撞在一起,接着更多人的身体碰撞在一起,再然后就是一场盛大的械斗。这一片区的派出所颇为头痛,警力不足,屡禁不止。
这次唐一千赶巧了,碰上穿蓝色工服的大岚物流和灰色工服的追风物流声势浩大的对峙场面。
曹惊石见怪不怪,慢慢顺着人和人之间的空隙朝对峙的中心走。大岚物流的那帮人前面站了一个小个子,就这个小个子男人,就把追风物流好几个打趴在地,正唉哟唉哟叫唤。那个小个子摆了一个叶问的姿势,拽拽地竖起了中指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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