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黎秋白和慕宸瑜唯一的交集,便是在约莫四五年前。
黎载明将当初黎秋白把慕宸瑜扔到培养死士的栖院这一事说出来,好歹是让慕辰澜信了些许他没叛变的话。
设身处地的想想,倘若他被那般像奴隶一样的对待,得势后只怕会千方百计的报复回去,就算不报复,受了这般奇耻大辱,也绝无可能与之交好。
但是慕辰澜此人疑心病重,对黎秋白不敢全信,因着黎载明的开脱之词,道可以再给黎秋白一次机会。
近日天气干燥,大旱持续了许久,皇上病重无法处理朝事,太后携诸位大臣,定下了祈雨仪式,就在三日后。
慕辰澜给黎秋白的机会,在三日后的戌时之前,无论他用何种手段,都要将这毒药灌入慕宸瑜肚中。
关于三日后他们要做什么,一概没有告知黎秋白,只和他说了他需要做的事。
黎秋白收下了毒药,也打开确认过里面的东西。
原剧情线中,慕辰澜是有过谋反一事的,但不是现在,还要再往后一点,只不过现在剧情和原本的剧情线偏离了,只怕他谋反一事也会提前。
黎秋白猜测,就在三日后。
关于皇位传给谁,其实他们都想错了。
慕宸瑜是挡箭牌,慕辰澜才是皇上真正属意的人,对皇上来说,慕宸瑜自小山中长大,大字不识,不懂治理之道,上了战场回来,身上煞气太强,不是最合适坐上皇位之人。
慕辰澜自幼有神童之名,聪慧通透,做事有条有理,虽说有许多方面还不成熟,但在皇子之中,他最为喜爱的,是三皇子慕辰澜。
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定下太子之位,是因为他身边曾经的一个暗卫。
那本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习武天赋极高,自幼同他一起长大,偏生他们之间隔着灭国仇恨。
那暗卫是被灭敌国的唯一留下的皇子,当初他被他的奶妈保下,送入慕国皇宫,就是想要他活下来,再报仇,皇子阴差阳错成了现如今皇上的暗卫。
得知身份后,暗卫曾放话决计会复仇。
他是最了解皇上的人,知道如何做,才是他最害怕的事,皇上同样也能猜测到他想做的事,几次刺杀不成,下一任皇帝,就是最危险的人。
公子。竹岚推门而入。
黎秋白收回了思绪,不着痕迹的收了手中的纸包,他看到竹岚手中拿的风筝,目光稍顿:何事?
竹岚走到他身前,躬身行了个礼,将风筝放到黎秋白面前,低声道:这纸鸢卡在了院子里的树上,还捎了封信。
黎秋白看了眼纸鸢,接过了折叠的信纸,打开一看便明白了缘由这是慕宸瑜送来的。
【过些时日天气凉快些,一起去踏青可好?纸鸢是我亲手所做,赠予你,望你喜欢。】
黎秋白问:纸鸢何时掉进来的?
慕辰澜这会儿还在府中,不管怎么说,慕宸瑜和慕辰澜若是碰上面,对黎秋白来说不是好事。
竹岚面露踌躇,想了片刻道:那处偏僻,属下也是偶然路过才看见,何时掉进来属下不知。
罢了。黎秋白轻声道,收起来吧。
竹岚:是。
慕宸瑜经过丞相府却没有□□进来,这是第一次。
三日转瞬即逝。
祈雨仪式繁琐,烈日之下,国师站在高台,大臣们跪拜在下,场景壮观,现场很安静。
而另一处,黎秋白穿着一身宫里普遍可见的太监服饰,悄声无息入了宫内,慕辰澜的计划是让黎秋白扮作太监入内,将毒药放入慕宸瑜的吃食中,想办法让他入口。
如此堂而皇之的下毒自是不可取,该如何做,慕辰澜当时说起时,皮笑肉不笑的道他相信黎秋白的能力。
这事儿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命了就没了,吃力不讨好,况且也并不是非他去做不可,慕辰澜交给他做,无非还是认为他已经背叛了他。
今日慕宸瑜没有服毒,黎秋白就会成为弃子。
黎秋白不相信慕辰澜会将这么关键的事交给他做,唯一的可能便是,给慕宸瑜下毒并非关键一步,慕辰澜还留有后手。
他进宫后,藏匿于宫中,等待今日的祈雨结束。
天边夕阳渐沉,夜幕降临。
慕宸瑜回到宫殿,这几日他父皇每日都要他在房中作陪,尽管大多时候他父皇都在沉睡,但皇命不可违。
这日他还没在寝宫中待上多久,下头太监上报,道有人寻他,还附上了一块玉佩那是他曾经送给黎秋白,但黎秋白没有收下,后来兜兜转转还是到了黎秋白手中的玉佩。
慕宸瑜看到玉佩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蹭得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问:人在哪?
在在偏殿候着。小太监被他吓了一跳。
黎秋白在偏殿等着,没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随后偏殿大门推开,慕宸瑜走了进来,看到他的时候,眼中亮了刹那。
你怎的来了?他步伐轻快的走了进来。
黎秋白摘下太监帽,一双眼睛温柔无害,似夏日夜晚里的一阵清风抚过慕宸瑜身侧,黎秋白含笑道:许多日不曾见你,进宫来看看。
你担心我。慕宸瑜勾着唇角。
黎秋白避而不答:这几日,殿下可还安好?
不太好。慕宸瑜说,一日见不到你,我就一日不舒坦,很想你。
这坦诚类似情话的言语让黎秋白顿了顿。
虽说慕宸瑜从不掩饰,二人间相处也总带着点点的暧昧,但是确实是从不越界,慕宸瑜也没有说过这般直白的话。
黎秋白转移了话题:三日前,我收到一个纸鸢,可是殿下送来的?
嗯,那日晨时,我怕叨扰你,就没进去。慕宸瑜没有否认。
恰巧这时,黎秋白肚子传出一声饥肠辘辘的叫声,他午时入宫,身上只带了几块糕点,早就饿了,慕宸瑜叫人备了吃食上来,道自己不能离开太久,天色也不早了,让黎秋白尽早回府,免得休息晚了,身子骨遭罪。
黎秋白吃了几块糕点,给慕宸瑜倒了杯茶水,慕宸瑜正好渴了,顺手就接了过来,一饮而尽,杯中空了,慕宸瑜却愣了愣。
他没让黎秋白察觉,放下了杯子,将那茶水拿走,道:这茶水凉了,我让人换一壶热的。
不碍事。黎秋白说。
黎秋白拿着一块桂花糕吃了口,清甜中带着点桂花香,倒是不腻,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响,慕宸瑜起了身,黎秋白也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偏殿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踹开,慕宸瑜几乎在门开的瞬间就把黎秋白护在了身后。
五个黑衣人一言不发,进来就直奔偏殿中的二人,太监尖细的嗓音叫唤着侍卫。
慕宸瑜和他们打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五人就败下阵来,黎秋白心下了然,这些人恐怕和慕辰澜有关。
慕宸瑜身体晃了两下,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黎秋白上前关心问道:可是伤着哪了?
慕宸瑜晃了晃头,嘴中有气无力:头有点晕。
他抓住黎秋白扶着他的手腕:你快走,今日宫里恐要生事。
黎秋白还没回答,殿外传来一阵笑声:走?走去哪?
三皇子慕辰澜穿着一身战袍,提剑入内,慕宸瑜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慕辰澜看了看黎秋白,又看了看慕宸瑜,露出讽刺的笑。
梓容,今日还真是多亏了你。
慕宸瑜似是明白了什么,猛地偏头看向黎秋白,黎秋白却没看他,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底的神情,面色淡如水。
不过慕辰澜又道,你没给他下我给你的毒?
睿王殿下恕罪。黎秋白轻声道,他留着还有用,如不出意外,他这两日手脚无力,只要按时喂药,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眼下不是除掉他的最佳时期,还请睿王三思。
的确,现在除掉慕宸瑜,就算他坐上皇位,也难免落人口实。
慕辰冷哼一声,让人将慕宸瑜绑起来。
慕宸瑜却是在听到黎秋白声调冷淡的说了那一番毫无感情的话语后,闭上了眼睛,有人上前要绑他,慕宸瑜骤然睁开眼,眼中神色一清,全然不见方才颓色,将上前的人一掌拍出了三米远,随后施施然的站起了身。
慕辰澜冷冷的盯着黎秋白:你骗我!
黎秋白也煞是诧异,但很快,他眼中的诧异就消失了。
慕宸瑜本就不可能束手就擒,原剧情中,他在慕辰澜身边安插了眼线,为他通风报信,慕辰澜准备逼宫谋反一事他早已得知,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今日外头肯定也是有他的人的。
若说唯一的岔子,就是黎秋白给他下药这个环节,黎秋白自然不能让他真死,但既要演得像,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本准备等慕宸瑜的人来了,暗地里推波助澜放走他,不想慕宸瑜根本没中药。
但他明明亲眼看见他喝下去了那杯茶。
不等黎秋白想明白,双方战场一触即发,在这种情况下,黎秋白说到底,病弱的身体也是拖累,他悄声无息的想要退出战斗场地,不想慕宸瑜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打斗空隙回身就将他捞进了怀里,再在他脖子一砍,黎秋白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晓了。
等他再次醒来,还是黑沉沉的一片,但是空空如也的胃中告知着他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他躺在一间陌生的房中,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在温暖的被窝中,黎秋白出了一身汗,他掀开被子坐起,旁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立马出了声。
醒了?慕宸瑜嗓音低沉沙哑。
黎秋白喉结滚动,从他的语气中摸不出他的态度来,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只需用力一捏,他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梓容。
衣物摩擦声和脚步声交叠,慕宸瑜坐在了床边。
黎秋白没有出声,慕宸瑜自顾自道: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是你下的药,我真的很伤心,很难过,这里
他指了指黎秋白胸口的位置:真的很疼啊,当初你把我扔进那黑宅子,都没有这么疼过。
他说的黑宅子,是栖院。
黎秋白喉结滚动,好似在黑暗中被狼盯上的羔羊,背脊寒毛卓竖,这种感觉,并非是纯粹的害怕,其中夹杂着更深的,来源于对未知的不安,他是个很少会有这种情绪的人。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黎秋白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慕宸瑜喜欢听的。
慕宸瑜抬手抚上他的脖子。
黎秋白被他抚过的地方,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爬过,让他格外讨厌这种感觉。
慕宸瑜温热的掌心最终停留在了他的颈侧,他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他柔声问:痛吗?
黎秋白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脖子的酸痛,但并不是那般难以忍受,他抬手打开了慕宸瑜的手:别碰我。
好,不碰你。慕宸瑜过于好说话了。
黎秋白抿了抿嘴。
慕宸瑜又问:饿了吧,都睡了一天了,抱歉,是我下手重了。
那杯茶,你早就知道有问题?黎秋白陡然问。
慕宸瑜好半响没有回答。
就在黎秋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又轻轻的嗯了声,他轻笑道:梓容在奇怪我为什么没有中招吗?
黎秋白的手抓紧了床下的被褥,这样的慕宸瑜,就像是悬崖之上岌岌可危的木桥,让他恍若间有种随时会崩塌的错觉。
慕宸瑜轻声为他解惑:我在边关之时,被下药的次数多了,这种程度的蒙汗药,对我已经没有效果了,梓容你应该再多下一点的。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
你在后悔吗?
第92章 帝王成长史10
后悔?
后悔药下少了吗?
黎秋白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
于是这个话题也就在此终止。
慕宸瑜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对外叫唤了一声,不久就有几个太监端着吃食进来,慕宸瑜端着一碗粥,瓷勺在白粥里轻轻搅着,他坐在床边,抬手想要喂黎秋白,黎秋白偏过了头,慕宸瑜的手顿在空中。
气氛凝固。
慕宸瑜收回手,温声道:你饿一天一夜了,该吃饭了,饿久了,身体遭受不住的。
即便是在之前还没闹翻的时候,慕宸瑜也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过话,突如其来的转变,夹杂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黎秋白:我不吃。
叮的一声脆响,瓷勺砸在了碗的边缘,在寂静的夜中格外突兀。
慕宸瑜脸上笑容消失殆尽,他带着些许委屈的低声喃喃:怎的这么不爱惜身体呢?太医说你太虚了,要好好补补的。
事到如今,你没必要再同我虚与委蛇。黎秋白清醒又理智戳破了他制造出来的假象。
这场面叫旁人见着了,都要道一句黎秋白不识好歹。
黎秋白身后出的一身汗冷了下来,衣服贴在皮肤上有些冷,他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慕宸瑜妥协般说:我不同你争论,这些饭菜都给你备着,你若是饿了,便吃些,外头也有宫人候着,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就行。
这可谓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慕宸瑜放下碗,起身往外走去,出门是叫人打洗漱的热水进来。
黎秋白没有那般消极抵抗,他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又吃了点东西,房内没了慕宸瑜,他反而自在许多慕宸瑜的态度让他感到诡异的不适。
这晚过后,黎秋白没有再见到过慕宸瑜,他这处很是僻静,黎秋白白日里尝试着出去,但是他的行动范围有限,一旦试图踏出院子,就会有人拦下他,他只能凭借着身边下人的服饰,知晓自己还在宫里。
一连数日过去。
宫里人防他逃跑防得紧,黎秋白没有办法,从宫人口里也打听不出来什么,他们对他几乎有求必应,但每当他试图打听有关三皇子和他父亲的事,宫里伺候他的太监都很是敏感,一个字都不会和他透露。
分卷(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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