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姬，你身上有一股狗味。”
    我说着，捏着鼻子有些嫌弃的退了一步，随后，意有所指的瞥向了黎姬身旁的男生。
    男生叫莫卿，是个没什么用的小白脸，前些日子刚转来了班上。
    莫卿闻言，白净的小脸面色一沉，不过我却没心思再搭理他，谁叫他没事儿去逗狗，还要凑过来找骂的。
    面前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黎姬掩着嘴“咯咯咯”的笑，笑声清朗，银铃铛被长风吹过一般，我听着，心中沉静喜悦。
    看着她的笑颜，我捏紧了拳。真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啊……
    黎姬是我的发小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很多时候，看着她，我觉得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野性、聪明、好看的皮囊、相同的爱好、相似的家世……
    唯一的不同，是她天生心脏不好，医生说她活不到二十岁。
    我心悦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明白为什么。
    可是，后来我与她表白之后，她却说，我对她不是爱，是依赖。
    不过，纵然她如此说，也并不妨碍我与她结婚。
    毕竟我想，我这般的聪明才智，难不成连爱跟依赖都分不清了吗？
    可笑。
    黎姬跟我结婚的那天，她突然不见了一刻钟，我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躲在后院里哭了，挺伤心的。
    我知道原因。
    她心里有个人。
    那个她从小就喜欢的一个男人，齐和。
    我觉得我应该生气，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黎姬哭，我只有心疼，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悲哀和难过。
    那个时候，我想，大概黎姬是对的，我不爱她，我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跟她走在一起，习惯了去逗她、宠她，不想有任何人欺负她。
    但是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我如愿以偿。
    只是，结婚的那天，莫卿没有来。
    我挺失望的。
    虽然向来与莫卿不是很合，但是这么多年，我们俩争吵不休，也多少有那么些情分，他却连我和黎姬的婚礼都不来。
    但是，生气的同时，我却心中又莫名的松了口气。
    不明所以。
    我觉得自己很奇怪。
    后来，因为奶奶的去世，我跟黎姬回了a市。再后来，我发现黎姬的身体开始不太好，我便跟她一起常住在了a市。
    回了a市后，莫卿倒是也时常的来看黎姬。
    我仍是与他争吵。
    “能不能给他买件上衣？”
    我刚睡醒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莫卿，他这话明显是来怼我的。
    我摸了摸自己光着的上半身的腹肌，蹙眉，不屑，“你这是嫉妒我。”
    黎姬在一旁看着我们笑的倒是开怀。
    “我一直觉得，我才是你们间的第三者。”
    黎姬半真半开玩笑的说，我立刻打断了她，说这辈子就是结扎也不会跟男人搞。
    莫卿约莫是觉得受了侮辱，面色不善的离开了。
    看着那个纤瘦却透露着一股倔强的背影，莫名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黎姬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她的大哥崔别君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做尽了坏事，可是黎姬并不领情，甚至与他作对。
    后来，崔别君服毒自尽了。
    黎姬大受刺激，当场哭晕了过去，我急疯了，抱着她去医院。
    医生出来的时候，面色凝重，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黎姬怀孕了，坏消息是黎姬身体不好，这个孩子未必保得住，甚至连大人也可能危在旦夕。
    我没有任何犹豫，告诉医生，小的可以不要，但是大人一定要保住。
    可是……这话被黎姬听见了。
    她不见了。
    我满世界的找她，疯了似得，却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一年半后，莫卿抱着一个婴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黎姬死了。”
    这四个字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经久不散。
    虽然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黎姬能够撑到现在，属实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莫卿便带着我去见她。
    她的尸体已经被莫卿放在了冰棺里。
    莫卿告诉我，她连我最后一眼都不愿意见……
    “这一年多，黎姬一直在我这儿，她让我隐藏她的行踪，她不想看见你了。黎姬生完孩子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再加上她大哥的事儿，抑郁成疾……”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的消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年多是怎么过得？莫卿，你太过分了！”
    我一想到连黎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就想杀人。
    冲着莫卿发了通火，随后便跟莫卿恶狠狠地打了一架。
    直到被放在一旁的婴儿突然啼哭，我们才猛然停了手。
    是……我跟黎姬的孩子……
    大雪纷纷扬扬，自无垠的苍穹飘落，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
    又是一年冬天。
    我站在从前黎姬最爱站的廊亭下赏雪，静静地，一动不动，仿佛又回到了昔日。
    恍惚中，眼前似乎迎面而来一个少女。
    少女十五六岁，披着一件纯白色的狐裘披风，站在银装素裹的大雪之中，眼珠漆黑，嘴唇殷红，清丽脱俗的好像画中人一样。
    冬日的光蒙昧且高远，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遥遥射来，照在身上都是冰冷的。
    莫卿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
    他站在大雪之下，眼泪一行行地从景墨真的眼里涌出，没有声音，就那么无声地滑落，滚过他俊朗的脸孔，滑过瘦削的下巴，冷风吹过来，像是薄薄的刀子。
    他撑着伞，缓缓地向一个方向走着。
    他的眼里有光，仿佛前面有什么在等他似得。
    ……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直接让我痛的清醒了过来。
    这辈子，我只被黎姬一人打过巴掌，也只有她敢。
    莫非，黎姬真的回来了吗？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面前的是一张盛怒中的俊脸。
    莫卿。
    “你知道黎姬为什么不见你最后一面吗？因为她不想让你看着她痛苦狼狈的模样！她希望在你的心目中，她能够永远都是那个坚强美丽，没有缺点的优秀女孩子！”
    莫卿似乎很生气，他直接一拳打了过来，速度之快连我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招式就被他给按在了地上暴揍。
    “你现在这副模样，吃安眠药都吃出幻觉了，你让她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我从来不知道，莫卿的力气原来这么大，大到……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
    黎姬啊……这就是你生命之中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啊，他……也许还不错……
    终于，我从黎姬的死中解脱了出来。
    跟莫卿也握手言和了。
    只是，我们俩还有一个分歧。
    黎姬为我生了个儿子，我瞅着这儿子，横竖不顺眼，就觉得怎么看怎么讨厌。
    约莫还是因为这孩子要了她母亲的命。
    莫卿却是极喜爱他。
    直到有一天，过来做客的嫂子莫以染说，“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像你了。”
    嗯……原因出来了，是因为讨厌自己啊……
    不过，莫卿却是非常喜欢我儿子，三天两头的跑过来。
    再后来，为了方便，我随口提议让他住在家中客房。
    莫卿愣了一愣，望着我的目光复杂。
    我隐约似乎猜到了什么，心下一沉。
    但是，向来敏锐的莫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轻笑一声，摇摇头，清俊的面孔上透着淡淡忧郁。
    “不了，以后……我少来就是。”
    没头没尾的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其实并没有嫌他烦赶他走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拦着。
    往后，他也确实很少来了。
    莫卿走的那一天，我内心早已惊涛骇浪，狂风席卷，可是我的面色平静，没有叫任何一个人发现……
    “卿子……”
    望着那个已经很小的背影，我突然魔怔的喊了一声这个很久没叫过的称呼。
    最终，谁也没听见吧……也只有怀中的儿子，眨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
    所有一切，化为平静。有些事儿，挑明就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