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他治伤,消耗极大,每天需要长时间的睡眠和大量进食来补充体力,但她的厨艺堪比下毒,她似乎没有正常人的味觉,吃得津津有味,让桑岐瞠目结舌。
后来,他便主动揽过烤肉之事。
很难想象,他一个半妖狼人,在给一个女人烤兔子。
桑岐怀疑自己脑子可能也有问题。
“今天在林子里,我以为你会救下这只兔子,没想到你是要吃了它。”桑岐嘲讽地冷笑道。
素凝曦心满意足地吃完烤得色泽鲜亮香味扑鼻的兔肉,听到桑岐这么说,她笑眯眯道:“兔子这么可爱,果然很好吃。”
“你不觉得残忍吗?”桑岐道。
“啊?”素凝曦愣了一下,“但我也要活着啊。”
“为了活着,便可以吃其他生命了吗?”桑岐的银瞳冰冷地看向她,“若是我为了活着,要吃了你呢?”
素凝曦微微皱起眉头,烦恼了一会儿,说:“那你下手快一点,我怕痛。”
桑岐微微一怔:“还有呢?”
难道不是该求饶吗?或者愤怒地骂他?
素凝曦道:“还有……多加点孜然,比较香。”
桑岐:“……”
他突然觉得,自己比对方像个人。
他无意识地伸手去摸了一下素凝曦的眉心,细腻温暖的肌肤,其下是人族独有的神窍波动——是个人没错。
素凝曦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粝,忽地脸上一红,嘟囔道:“你干什么?”
桑岐缩回了手,淡淡地说了实话:“我怀疑你不是人。”
素凝曦拧起秀眉,忽然伸出手去,摸了摸桑岐柔软的狼耳。桑岐的耳尖猛地一颤,最为敏感的地方被人揉了一把,他顿时整个人僵住,血液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双颊,略显苍白的俊脸霎时间染上了艳丽的绯色,眼角潮红,却让人看不出是羞是怒,是喜是恶。
素凝曦笑着道:“我怀疑你不是狼人。”
桑岐猛地拉起兜帽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和脸,让人看不到他的面容,只是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出卖了他。
“我抓你来,本就是为了吃你。”兜帽之下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我是魔族祭司桑岐,被法相围攻而身受重伤藏匿于此。我不能见天日,否则便会有魔气溢散之痛,想要弥补魔气溢散之痛,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生食人肉,利用人濒死的恐惧怨恨产生的心魔补充自身所需。”
素凝曦讶然看着他。
桑岐盯着柴火,一滴油落入火中,火焰骤然亮了一瞬。他不知道素凝曦会有什么反应,但任何反应,想必也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没有抬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一个温暖的身体靠在自己身旁,素凝曦柔和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我便发现你有些不对劲,你看起来很虚弱,是魔气溢散引起的疼痛吗?那你为什么不吃了我呢?”素凝曦的肩膀与他靠在了一起,“那样你就不会痛了吧。”
她伸出一截白皙纤细的皓腕:“如果非得生吃的话……那你能不能吃快点?”
桑岐握住了她的手腕,薄唇贴在了脉搏跳动之处,微微张口,用齿尖感受她生命的搏动。
只需轻轻一咬,她温热的血液便会涌入口中……
但终究没有咬下去,他微微抬头,清冷的银瞳像两轮银月,看着坐在自己身旁双目紧闭的少女。
“你不怕吗?你不恨吗?”他哑声问。
素凝曦心跳得很快,她自然是怕的,但是恨吗……
她叹了口气,睁开了明净温暖的眼,带了一丝怜惜看向他:“你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不,我是半妖。”桑岐的声音低沉嘶哑,“我生来有罪,嗜血凶残,污浊邪恶。”
素凝曦轻笑一声,抚上他的后背,温声道:“天道之下,人与兽,妖和魔,又有什么区别?草木为了生长,会破开岩石土壤。兔子为了生长,便须吃草木。兽类吃肉,人亦吃兽。然而,纵然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生命,也终有一死,埋于地下,成为草木生长的养分。万物生来自有意义,天道无关善恶,无关强弱,半妖的存在,是天道赋予的意义,而对生命的轻视,非天之道,是俗世之道。”
“我们人为了活下去,也需要吃掉许许多多的生命,被我吃掉的这只兔子,和被你吃掉的我是一样的。”素凝曦弯了弯唇角,“但是我会尊重被我吃掉的每一个生命,哪怕做得再难吃,也不能浪费,不能辜负每一个生命的付出。”
“所以虽然害怕被你吃掉,但我不会恨你,或许这就是我遇到你的意义。”素凝曦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银发,“桑岐,遇见你我很开心,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你很温柔。”
她的声音轻轻地落在他的心上,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在波心,又掀起了巨浪。
他循着自己的心意,吻住了她温软的唇瓣。
她□□的眼眸闪过惊讶,或许她以为,他是要从嘴唇吃起,可直到最后,他的薄唇尝遍了她的身体,也没有舍得轻轻咬下一口。
桑岐以为自己喜欢孤单,原来只是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她,温柔地包容了他一切不堪的过去,给了他此生唯一的温暖。
然后一剑斩碎。
闭关十三年,他一直在噩梦中沉沦,对自己撒谎,那个欺骗自己,伤害自己的人,绝对不是素凝曦。但是梦中一遍遍浮现春生剑落下的画面,还有近在咫尺的,素凝曦冷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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