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恰是山道拐弯的地方。转过这道弯,道路就变得狭窄,不再方便数人同行。
苏曜一哂,转过头,吩咐身后的侍卫:“你们不必跟着了。”
语毕与林城相视一望,二人一前一后,策马继续前行。
一众侍卫便按规矩原地等候,过不多时,远处忽而响起隆隆巨响。
众人猝然望去,眼前对面的山坡上积雪滚滚而下,如浪如涛,所过之处树木尽断!
“雪崩!”侍卫统领惊呼出声,即刻翻身上马,“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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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声音?”
主楼里,顾燕时捧着热茶,骤闻响声,抬头望向窗外。
兰月也望了眼,怔了怔,却摇头:“没什么呀。”
顾燕时闻言侧耳再听,也再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她再度将热茶送到嘴边,深吸了口热气平复心神。
她想他了,很想。说来,她心里还有点委屈,因为这三天里他竟一句话都没给她带。
或许是他很忙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暗想打猎是件很累的事情,他纵马驰骋一日,估计也就没心思管别的事情了。
可越这样想,她就越想他。她于是鬼使神差地思索起了去见他的理由,知道自己不便去,又觉得找个宫人去看一眼也好。
她便朝兰月一笑:“你陪我去后面的厨房一趟吧。”
“现在?”兰月哑了哑,“奴婢方才出去瞧了瞧,积雪好厚,路怕是不好走呢。”
“没事,也不远。”她不在意,“我去做到汤,你帮我给陛下送去。若看见好吃的猎物,让御前宫人收拾些拿回来,我们晚上烤着吃。”
“诺。”兰月福了福,顾燕时就站起身,往楼下走去。
她那件雪貂皮的斗篷挂在一楼门边的木架上,出门时正可摘下来披上。推开门,寒风将雪粒扑了满脸,顾燕时下意识地一避,紧了紧斗篷,就往那条通往厨房的小道走去。
彼时才刚清晨,她已用完早膳,厨房众人都歇着。她过来也没添什么乱,只点了两名宫女帮她打了会儿下手,就独自忙了起来。
一个时辰不知不觉过去,待得热汤出锅,她小心地盛好,撞进食盒,交给兰月拎着。
“千万别洒了。”回去的这一段不长的路上,她叮嘱了很多遍。
回到小竹楼前,却见几名宦官神色焦急,看见她,脸色骤然一松:“太妃!”
为首的一个疾步赶上前,匆匆长揖:“太妃……出了些急事,需借您身边的宫人们一用。但凡不忙的,都请先跟下奴走吧,实在是……实在是救人要紧……”
“救人?!”顾燕时一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怎么了?救谁?!”
那宦官神色紧绷:“陛下……陛下晨起去围猎,遇上雪崩,现下仍不见踪影,生死未卜。”
顾燕时竟然吸气,只觉耳边嗡地一声,身子不知怎的向后跌了下去。
“太妃!”
“姑娘!”
兰月与几名宦官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上前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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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顾元良在傍晚时分,看到一缕红色的烟火窜上天际。
他重重地舒了口气,侧过头,见顾白氏的神情也同样一松。
“该是成了。”他笑道。顾白氏点点头,忽而涌起泪意,悲喜交集间,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二十三年……”她抽噎道,“二十三年!”
“好了。”他攥住她的手,“好日子,别哭了。”
顾白氏应了声嗯,慌忙抬手,擦起了眼泪。
“去给阿时送些好吃的吧。”顾元良又道,“她爱吃的桃脯,我今日出门专程买了些。还有你下的面……你去给她再煮一碗。”
“好。”顾白氏连连点头,这便去了厨房。
不过一刻工夫,面就出了锅,配了五六样浇头,除此之外还有一壶热酒,将一方托盘里放得满满当当。
她端着托盘走向后院,顾元良随她一同走进去。后院的一方屋子通往地窖,京中许多人家都有,素日可用来腌些咸菜,亦可储冰,亦或储物。
但他们夫妻两个住进来后,就将这地窖重新修整了一番。四处都重新刷了漆,置了漂亮的家具,床上还配了淡粉的幔帐,宛如少女闺房。
地窖正北方,却置着一方灵位。灵位前也挡着纱帐,顾元良快走了几步,揭开帐子,以便顾白氏将面端去,放在台面上。
“姑娘,爹娘给你报仇了。”顾元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上香,“这有你爱吃的果脯,还有你娘煮的面。爹娘陪你待一会儿,喝杯酒为贺,你年纪小,就不让你喝了。”
他说罢笑了笑,斟了两盅酒,一盅递给顾白氏,一盅拿在自己手里。
酒盅在夫妻二人手中一碰,二人一同仰首,沉默地一饮而尽。
灵位前的烛光幽幽晃动,照得灵位上的八个漆金小字泛出淡淡光泽,好似在回应父母的欣慰。
“爱女顾燕时之灵位”。
第74章 事发
顾燕时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宫人尽被借调走了,唯兰月还守在主楼中,另还来了一名太医、两名医女。
她睁开眼,在头疼中茫然了半晌,蓦然想起先前出了什么事,惊坐起身:“陛下怎么样了?!”
她出声突然,兰月与两名医女都一滞,连忙上前。揭开床幔一看,就见顾燕时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含着惶惶与期待,直勾勾地盯向她们。
“……姑娘。”兰月抿一抿唇,在床边坐下,在她的万分期待中低着头告诉她,“暂时……暂时还没有消息。”
顾燕时不敢置信地摇头:“怎么会……”
“昨夜雪下得很厚。”兰月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些,低若蚊蝇地告诉她,“今天……不知怎的,突然雪崩,漫山的积雪都滑落下来。陛下当时走的那条山道……很窄,且下面就是断崖。至今没见到人影,想来是……”
她说及此处噤了声,小心地看了眼顾燕时的神色,攥住了她的手:“姑娘别太难过了。”
顾燕时目光空洞,竭力摇着头,好似这样就能否掉这些事情。她不敢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林城没跟着他吗……”她怔怔地问。声音一哑,变得哽咽,“还有无踪卫,无踪卫有那么多人……”
兰月的视线定在她面上,不懂声色地道:“许是……陛下当时来不及传召无踪卫吧。”
“怎么会……”顾燕时仍自木然摇头。
他是在她面前召过无踪卫的,一枚银镖掷入半空,黑影说来就来,怎么会来不及。
兰月犹自盯着她,盼她能说出点什么。等了半晌见她只顾发怔,终是不好再行探问。
两名医女相视一望,当中一个出了门,端了碗药来,柔声宽慰她:“太妃喝了安神药,再睡一睡吧。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明日一早……就来看太妃了呢?”
兰月闻言点点头,顺着这话说下去:“是啊。这漫山大雪,姑娘着急也没用,且先自己休息好了,或许明日……”
话未说完,却见顾燕时忽而揭开被子,就要下地:“我去找他!”
“姑娘?!”兰月慌忙阻拦,“姑娘别胡闹,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身子还弱着。就是要去,也等天明吧。”
“我没胡闹。”她抓住兰月的手,急切地解释,“我跟他在白霜山住了几个月,我……我去过许多地方,比侍卫们对这里都熟。我得去找他,万一……万一他现下正命悬一线呢,怎么能等到天明啊?”
兰月皱着眉,听出她口吻执拗不好再劝,只好帮她添衣。顾燕时三两下穿好衣裳,自没心思好好梳头,走到妆台前随手拿起支银钗将长发一绾,就出了门。
寒风萧瑟,雪粒剐在脸上一阵阵地生疼。兰月手里执着笼灯,顾燕时与她相互搀扶着走,越走越是绝望。
白霜山这么大,夜色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人走在其中,就和地上的雪粒一样微不足道。她原本自以为对山中熟悉,一步步地这样走下去,却渐渐觉得好似也井没有什么用。
这整整一日都很冷,头天夜里积起来的雪似乎分毫未化,每一脚踩下去都能没得很深。顾燕时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走着,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还是太贵人时的事情。
那时候,她经历过差不多的绝望。
当时她的父亲在牢里,宫中要将她们遣散,她怕极了地方官吏见她回了家就会对她父亲再也不留情面。可偌大一个皇宫,没有人能帮她,她四处求告,常常在风雪里一走就是一整日,夜晚回房时,连心里都是冷的。
后来,这份绝望是如何终结的?
是苏曜尊封她当了太嫔。
诚然那时他对她有所图,可他也实实在在地帮了她一个大忙。
现下,她也想帮他。
她仔细回忆着自己在先前几个月里去过的每一处地方,很快想到,好似有一条路是能通到山崖下的。她记得她和苏曜一起下去看过一次,山崖之下是条小溪。那时候正值深秋,很多落叶飘下去,被溪水冲走,颇为雅致。
顾燕时一壁回想,一壁寻觅那条通往山崖下的路。突然间,一缕细长的黑影裹挟细微的鸣音,从半空凌厉飞过。
兰月目光微凛,无声地朝黑影看去。
那是支信箭,可为教中密探指明方向。发出的声音好似鸟鸣,在山野间不易引起旁人注意,密谈们却都识得。
黑影飞至不远处,划着弧线缓缓坠落。她的目光却已被牵引到了更远的地方——隔着湖泊的半山腰上似有个山洞,洞口被坠落的积雪遮盖了一半,却仍透出了些许光影,在夜色里幽幽地晃着。
“姑娘!”兰月一攥顾燕时的手,顾燕时抬眼,她指过去,“你看那边。”
顾燕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认出那洞口所在的位置,面色一喜:“那山洞……那山洞我知道的!”
在某个宁静的下午,她隔着一片湖泊突然注意到了那山洞,想去看看,就与他绕湖悠然而行,走了大半日才过去。
到了山下,他们却发现地下石壁陡峭,不易攀登。他一时兴起便下旨修路,好似还在朝中惹起了一阵议论。
现下入了冬,天气太冷,工期应是停了。是以四周围都没有人,也没人看到那山洞亮着。
顾燕时的心跳骤然快起来,深吸了两口才回神:“我们过去看看!”
她说着已提步,被兰月一把拉住:“奴婢去吧。”
“我要去的。”她不假思索。
“姑娘!”兰月挡在她身前,双手扶住她的肩头,满目担忧,“姑娘听句劝吧!姑娘白日里晕过去,太医说是急火攻心,虽无大碍身子却会虚上些时日,需得好生将养。如今这外头又黑又冷,山路还难行,姑娘一路走过去怎么受得住?万一姑娘有个闪失,陛下到时死里逃生还要为姑娘分神,也不能安心调养了。”
顾燕时摇头:“我不妨事,我……”
兰月打断她:“那地方瞧着也不近,万一咱们还没走到,姑娘就身子不适走不动了,该如何是好?奴婢是姑娘的人,到时必不能扔下姑娘去找陛下。还不如姑娘这就回去,好好睡下,奴婢速去速回,还稳妥些。”
这一席话恰到好处地打消了顾燕时的固执。
此时此刻,她多怕会耽误救他。
顾燕时短暂地迟疑了一瞬,就咬牙点了头:“那好,那你……你也加小心。”
宫阙有贪欢 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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