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北业想了想,觉得无可无不可,随口道:“只要不靠近南园,你都可以自由走动。”
他走后,赵曳雪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疲累无比,仿佛与人拼力厮杀过一场,身心俱乏,连后心也汗湿了。
她对几个婢女道:“我要换衣裳,劳烦你们回避。”
那些婢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垂首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待门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吱呀声,赵曳雪总算是能放松了几分,往后缓缓倒在了软枕上。
她的手还在被子里,紧紧地抓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冰冷的刀鞘已经被她握得发热了,那把匕首看起来十分陈旧,上面挂着的络子都褪了色,正是北湛曾经送给她做及笄礼的那一把。
北湛临走前,赵曳雪把她的颈间的红绳给了他,北湛留下了这把匕首,她用指尖细细地描摹着匕首上的花纹,经历了这么多,兜兜转转,这把匕首仍旧回到了她的手中。
当初他是如何说的?
在昭国,女子及笄时,全族观礼,若有兄弟,则赠其匕首弓箭,若有姐妹,则赠其钗环粉黛,钗环粉黛意为好颜色,匕首弓箭则是意在保护己身。
赵曳雪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她真的要靠这一把匕首来护全自己。
她缓缓拔出匕首,天光透过窗纸,落在刃尖上,雪亮的光折射在女子的眼底,锐利坚韧,就如这匕首一般无二。
……
在北业同意之后,赵曳雪终于得以踏出这座院子,但是那些婢女却跟得很紧,简直寸步不离,以至于她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独自探索。
赵曳雪不敢冒险,只能继续忍耐,接下来两日,她几乎把王府逛了一个遍,但是每每过了后花园,婢女便提醒她,不可再往前走了。
那边是南园。
赵曳雪猜测,兴许那是北业与心腹密谈的地方,常有府外的人出入,大概是怕被她看见认出来,生出什么麻烦。
既然不让去,赵曳雪也不强求,便只在后花园闲逛,她发现花园假山上有一座小亭,位置颇好,几乎能俯瞰大半个王府,尤其是,能看见南园的位置。
赵曳雪在小亭上一呆就是一天,托词说要看看风景好散心,实则是紧盯着南园的方向,左右她现在无法离开王府,倒不如静观其变。
如此等到了傍晚,赵曳雪都有些犯困了,忽然间看见有几道人影往南园的方向而去,打头那个是北业,紧跟着他身边的是陆秉文,还有一个人,身形熟悉,瘦削,个子不高,竟然有点像李珏。
赵曳雪心中惊奇,他何时和北业混在一处了?
另外还有两个人,赵曳雪都不认得,但看他们之间交谈时的娴熟模样,应当是北业的心腹无疑了。
一行人入了南园,再看不见踪影,赵曳雪又缓缓地趴在栏杆上,颇有些气闷,她在这等了这么久,结果也没什么发现。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向远处的天际,数只飞鸟轻盈地掠过,落入远山之间,失去了踪迹。
……
南园里。
北业负手往前走,一边和陆秉文说着话:“消息都传开了?”
陆秉文手里照旧拿着那把折扇,狐狸眼微微眯起,道:“嗯,前阵子就散布出去了,现在应当是最好的时候。”
北业便道:“那能不能提前行动?”
陆秉文摇摇头,道:“恐怕不行。”
北业皱起眉:“为何?”
陆秉文耐心解释道:“如今太子已经拿下了甘州城,眼看南疆三城唾手可得,这时候别说是区区传闻,哪怕是天塌下来,皇上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北业面露不悦,却又强忍着,道:“照你的意思,一定要等到他班师回朝那一日?”
陆秉文只是含蓄道:“欲速则不达。”
北业不说话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脸色不好,一时间无人敢说话,空气中只剩下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北业忽然问道:“倘若让北湛提前回来呢?”
陆秉文一怔:“什么意思?”
北业停下步子,对他道:“他要是提前回盛京,就一定无法拿下南疆三城,再加上我们的计划,如此一来,父皇必然震怒,到时候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说到这里,他的双目中透出兴奋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北湛跪地求饶的那一幕了。
陆秉文惊讶道:“可是拿不下南疆三城,于我们大昭而言,却也不是好事——”
“南疆三城有的是机会,”北业满不在乎地摆手,道:“还是你觉得,只有北湛才能夺回这三城?”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秉文抿起唇,那双素来带笑的狐狸眼里此时情绪涌动,沉甸甸的,他道:“只是我觉得事关重大,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他语气郑重,北业一时间想起来,他的父兄正是因为丢了这三城而屈死的,所以导致陆秉文在此事上总有些妇人之仁,心中微有不屑,他不是懂得掩藏情绪的人,这不屑落在了陆秉文的眼中,有些刺目,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听见北业虚伪地说些安慰他的话,无非是等他登上大宝那一日,一定为他的父兄洗清冤屈,将他们的灵位请入太庙。
这话陆秉文听了不下十遍了,他心中木然地想,你一个连家国疆土都不在意的人,眼高于顶至此,待你登上九五的时候,难道还记得我陆家是哪根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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