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手指在触及文件袋里的第一行字时,时韫裕呼吸仿佛暂停。
这是他刻意逃避、却又无数次在梦里回想的一幕。
清晰印刷的字体,赫然提醒着他:
克隆人体技术。
自从克隆羊多莉出生以来,对克隆人类话题的讨论,中西方学界从来没有听过,科学和哲学的激烈碰撞影响甚远,最后以法律规定不可克隆人类为结点,暂时划上了句号。
但是克隆技术本就是一个跨越时代的历史发现,特别是在重大疾病治疗中,曾一度成为一个重大的研究方向。
由此衍生了克隆人体组织的技术,但是就算是克隆的人体组织,因为组织本身就是高度分化的细胞,没有完整的遗传物质,在进行克隆也还是会和本体产生排异反应。
科学界有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克隆无脑人,这样产生的个体本身就没有可以活下去的机会,而就在分化出器官之后,就将分化后的器官取出,体外培养,让人体完成遗传物质表达,这样培养出来的器官完全不会有排异反应。
这项技术的提出毫无疑问地遭到了质疑和谩骂。
只要一提到这项技术,江锐宏就会面带狂色。
他说。
如果这项技术可以实现,人体在出生之时就可以开始利用造血干细胞克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无脑人,这个无脑人的器官和自己的器官一起发育,只要发生癌症、器官衰竭、器官不可修复性损伤,甚至只要不脑死亡,都可以救治。
多么伟大的构想,但是却被打上了禁止的命令。
是那些空喊着人权、道德的人在阻碍整个人类的发展。
他不能被那些束缚,他要替人类完成这一个跨步。
时韫裕仍记得江锐宏坐在他们面前,用不屑的冷笑声回应外界的争议:“他们太天真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些人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科学的进步本就需要人文主义的迎合甚至颠覆,不然人类的改革就永远只能止步不前。”
余泽对恩师新理念的提出心服口服:“这项研究迟早会被应用于临床,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提前将它培育出来。等受益于他们身上的那一天,他们一定会感激老师您的。”
江锐宏满意地点头:“你们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
时韫裕轻嗤一声,他几乎能想象到江锐宏这般穷尽一生耗费于这项研究的人,得知自己身患不治之症时,是怎么一副情形。
大概是癫狂而又不敢置信,继而寻找下一个延续他毕生心血的接班人。
而曾经参与过这项技术、曾经最令他感到骄傲的学生——时韫裕,就是他的不二之选。
时韫裕不动声色地收起文件,关上了保险柜。
紧接着,他的父亲打来了电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询问:“你在哪?”
“······”时韫裕道,“有事?”
“我听说你准备辞职?”时晋神情肃穆,话里也是刻不容缓的意思,“我有事和你说,你过来一趟。”
时韫裕要挂电话:“恕不奉陪。”
“时韫裕!江锐宏已经死了!未必你要因为他和我这个父亲心生间隙?”时晋火冒三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给你留了什么东西!这个疯子!”
沉默半响,时韫裕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地址发过来。”
······
“我听说您前不久才从警察局出来?”高级西餐厅里,时韫裕一见面就是对这个父亲毫不留情地挖苦。
时晋拍桌子:“我是你老子!我做的这些都是要留给你的!”
时晋和江锐宏这些年一直有牵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凡事利益优先,江锐宏确实能给他带来不可小觑的效益。
如今江锐宏一垮,悬壶药厂也要被查。
时晋如热锅上的蚂蚁,始终和警方咬死只知情江锐宏的部分走私。
悬壶药厂确实有洗黑钱的嫌疑,但生产药厂制作的药品没有任何问题,何况也找不出更多证据证明时晋和江锐宏是一丘之貉。
只能说,时晋做了一笔失败的投资。
这不仅影响到了公司的名誉和利益,很大程度上,悬壶药厂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一蹶不振,再次翻身成为全国最大的药厂公司几乎是登天之难。
时晋切下牛排,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幸好美国那边的市场没有什么影响,不然真要被这个江锐宏害死了。”
想起前不久这个人还是另一副嘴脸,时韫裕嘲讽地勾了勾唇。
时晋看他一眼,冷声问:“江锐宏留给你什么了?”
时韫裕不言。
时晋思忖半刻,不大满意:“他这个疯老头你尽管随他去,但既然你准备辞职了,就和爸爸一起回美国。”
“我说过了,我不会回美国。”时韫裕凉声拒绝。
时晋勃然大怒:“江锐宏那个破技术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他,不仅赔了命还搭上我们所有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疯子处心积虑就是利用你!他就是想让你给他卖命!”
时韫裕轻轻勾起唇,并不言。
他怎么会不知道江锐宏如何处心积虑地利用他、驱使他,但扪心自问,在江锐宏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的时候——
是完完全全的排斥吗?
当年他跟从江锐宏研究的时候,是真的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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