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什么四不像?”
他说:“鬣羚,从山林到溪流喝水,留下脚印痕迹了。”
她问:“新来的?”
他点头。
松心和嘉木一起在山林跋涉,看溪流飞过白鹭,或者芦苇枝上的小翠鸟。
从河谷下来一头鬣羚,独来独往,脖子上有马一样的鬃毛,体型像一头牛犊,有点稀少的山水奇兽。
嘉木采了一棵灵芝,摆书桌上观赏的也行,炖汤也行。
群山有一种慷慨,不像人烟聚集的地方,那样计较。
松心晒一些草药,一捆一捆的堆好,有解酒的,有消炎的,也有做药膳的。
时令可以酿酒了,用竹篓子过滤了酒糟,装进坛子里。
秋冬的夜冷了,红泥小火炉炖砂锅,松心喜欢吃米酒涮薄切牛肉,嘉木往砂锅里加了党参枸杞熟地,滚滚的清香。
这样活得才够滋味,两个人的酒量挺好,喝完酒可以上树。
一个摇板栗下来,一个蹦哒着拣了剥壳,像小时候一样。
不管玩得多疯,睡一宿就不记得了,只记得板栗炖红烧肉。
下了山,实在无趣。
无法完成作业的学生,注定是漫长的选拔教育里,第一批被淘汰的选手。
松心给油条组小学生们开的作业辅导班,只能陪他们短短一程,确保他们识字脱盲。
几个小学生说:“老师给我们穿小鞋。”
松心好整以暇,问:“谁教你们穿小鞋这个高级词汇的?”
那几个小学生眼神又闪躲起来。
松心说:“回去告诉你们爸妈,这叫VIP服务,不叫穿小鞋。”
她抚摸了一下桌上的戒尺,说:“下次再说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就让你们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穿小鞋。”
小学生们有点怕松心,嘴里叽叽咕咕的,说要转班,又继续写作业。
之后,果然转了班。
隔壁男老师很友好,不做作业,后排罚站,放羊每一天。
这样一来,松心班上的成绩,在附近几个乡镇的摸底考中,总排前列。
她也没觉得多大意思。
公立教育是普惠性质,由公共财政拨款,老师按中等学生的吸收速度教学。
选拔考试筛选出排名,最终授予学生不同的文凭,将整个社会的劳动力,分流向不同岗位。
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哪个家庭应该脱颖而出,对社会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个岗位都有替代螺丝,保证国家机器继续转动。
社会上,无才补天的人,太多。
学校,难免要成为失败家庭的抱怨对象。
松心阿弥陀佛一声,老师这份工太微贱,等老校长一退休,她就开溜。
她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老校长查出了尘肺,病退了。
老校长住院前,叮嘱各位乡村教师,要坚守岗位。
老一辈人真的太天真,班级逐年减少,何来坚守岗位?
松心想,等一个班也不剩了,她就能隐居了。
《青木瓜》27
松心参加大学同学会,同学知道她在当小学老师,微微一笑。
同学们的平均智商,注册执业资格以上的水准,年薪福利,比照发达国家的中产阶级。
同学们问她要不要帮忙。
松心说,不用。
散场了,嘉木开车接她,去逛洋酒展,不知道哪弄来的邀请。
两人从一个吧台逛到下一个吧台,各种品牌小酌一口,杨梅樱桃什么都往酒里添,结果沉醉晚风。
松心拉着嘉木的手,唱奇怪的歌,歌词里有一对坐在巷口的狗男女……
嘉木听笑了。
不管去哪,总是她往前走,他负责跟,空间斗转了,时间星移了,两人从未分离。
难得在城里消遣,第二天,又去看整场的舞剧。
松心对嘉木说,他可以跳这个。
嘉木说,那是一门职业,得从早到晚练功。
台上舞者身体柔曼的线条,印证了他的话,剧情不是松心看重的,她喜欢看整场不歇的功力,不掺一点敷衍。
她察觉到这几年,心境变幻,多出一种无聊的周旋感。
她渐渐也明白嘉木独立于她,不用做她反复确认的坐标。
《青木瓜》28
每周,嘉木腾出一天,跟着针灸师傅在店里问诊,过了半年,师傅说他可以自立门户了。
但嘉木学这门,不是为了饭碗。
他给父母扎针,治肩颈痛,用了中药,冰片麝香之类。
新年计划,他打算学开喷气飞机,花了一笔钱报名,又可以填满几年的空档时间。
松心有时候想问他,会不会觉得孤独。
她终于发觉,她不够和他配对,嘉木应该配一个和他一样禀赋的人。
松心有了这个忽然的想法,也不苦恼,照常做她的老师。
学校的生源减少,班级合并 ,一部分老师跳槽到城市的民办学校教书。
松心发了漂亮的本子给小学生,说是错题本。
可惜小学生一点也不感谢老师,叫苦连天。
她请小学生到媒体教室看自然纪录片,小学生们很兴奋,没想到看完,要写记叙小作文,大喜大悲。
松心充分感觉到虐待儿童的快乐。
她开着新款冰蓝色电动车下班,遇见了亲爱的魏弘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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