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在长兄的光环之下长大,无论他多么努力,总比长兄差着一截。
前几年住在小院里,读的学堂也名不见经传,还不觉得有什么,自从独孤玉衡入阁之后,顶着阁老府二公子的名头师从大儒,不巧正是当年长兄的授业恩师,听他时常在学堂里向众弟子夸耀十六岁便一举成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如今大渊最年轻的刑部侍郎,总觉得兄长便是云端之月,他一辈子只能仰望。
没想到兄长在婚事之上竟然想不开,找了个官职与兵权皆高于他的,想象一番兄长婚后的境遇,他越想越开怀,还假意谦虚道:“弟弟将来是没本事找到姜侯这样的,也就大哥有本事!”
独孤晴身为女子,却又是另一番想法,不无羡慕道:“世上女子大多依附父兄或者丈夫而活,姜侯却胜过许多男儿,真是给女子争了光。我若是能像她那样活,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独孤睿虽然暗笑兄长要被姜侯压制的死死的,但对姜侯却是打心底里的敬重:“姜侯能够生擒北狄汗王,平定边境的战乱,让边关百姓都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也确是当世奇女子,多少男儿都不及。”
独孤夫人惹的麟哥儿不开心,还是阁老心宽,抱着大孙子安抚:“祖母说错了,咱们麟哥儿有爹爹,爹爹姓姜对不对?”
小肉团子立刻笑出一口小白牙,小脸都发着光连连点头:“祖父怎么知道我爹爹姓姜?”
阁老抱着大孙子舍不得撒手,在夫人垂涎欲滴的眼神里笑着猜道:“我还知道不止你爹爹姓姜,麟哥儿也姓姜,对吧?”
以姜侯之功绩,长子将来必然是要承爵的,她生了儿子也没告诉独孤家,想必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孩子继承家业。
独孤玉衡在牢中数年早修得心境平和,并不执著于大孙子的姓氏,独孤家的血脉又做不得假,再说姜氏在大渊可是响当当的姓氏,能与忠烈满门的姜氏结亲,他当真是很高兴。
姜麟小朋友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毫无掩饰的赞美,还用众人平日哄他的夸张语气开心的笑道:“祖父好厉害!”
独孤阁老,年少成名,多年在宦海之中沉浮,赞美的话不知道听过多少,特别是入阁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唯独大孙子的这句话让他朗笑出声:“麟哥儿说祖父厉害,那祖父应该就很厉害!”
稚子纯真,喜欢谁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麟哥儿也不例外,抱着独孤阁老的脖子在他面上响亮的亲了一记,又引得阁老大笑,可嫉妒坏了阁老夫人。
独孤夫人:“……”
老爷怕不是个傻的吧?孙子都不跟你姓,有什么好开心的?!
她不满的睇了紧抱着小肉团子不肯撒手的丈夫一眼,再联想到丈夫笃定的神色,顿时醒悟,质问丈夫:“你早知道姜世子是女儿身?也知道默儿去江南就是奔着姜世子去的,却不告诉我?”
不然何至于四年不肯拒不成亲,却抱了个大儿子回来,可见两人在幽州就有事儿。
阁老笑着解释:“四年前幽州平乱之时,姜世子向陛下上折子自辩我便知道了,不过当时此事不宜外泄。再说姜世子聪慧坚韧,自有主张,咱们儿子能不能把人哄住,我可没把握,何必早告诉你令你心烦?”
独孤夫人:“……”
那些年的深情终究错付了!
身为父母,只有她一个人兢兢业业的逼婚,真情实感的担心着长子别是有什么毛病,到了成婚的年纪却对女色毫无兴致,不知道为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多少个夜晚,枕边人却将她瞒的密不透风。
“你这个人——”她面有怒色,正要责骂丈夫,阁老却机警的把大孙子转了个方向,让他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与夫人愤怒的双眼来个深深的对视,于是独孤夫人不得不压下一腔怒火,还生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吓到大孙子,忙笑出一脸慈爱:“麟哥儿乖,告诉祖母你喜欢吃什么?甜的咸的还是辣的?水果点心还是肉?祖母让人端上来。”
“谢谢祖母!”麟哥儿被教的很好:“爹爹说小孩子不能挑食,不然就长不高了。”又忍不住说:“爹爹喜欢吃肉。爹爹说大人就可以挑食,不用长个子了。”他遗憾自己年纪太小:“等我长大了,我就只吃肉,再也不吃青菜了!”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的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三更奉上,写完收工,明天要写朝堂辩论,激动的搓手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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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四皇子正烦恼于亲舅舅被关押在天牢, 听说姜不语居然以女儿身承袭爵位,当即大怒:“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
吏部尚书史衍与四皇子相交多年,劝道:“殿下息怒!陛下既已答应了明日大朝会辩论, 到时候咱们让姓姜的没脸立足于朝堂之上便是了。”
礼部尚书田镜明却是从二皇子府半路投靠而来, 为着表现自己的忠心, 这几年在朝堂之上,但凡四皇子之意, 他必冲锋陷阵在最前。
“不仅如此!”田镜明捋着自己一把山羊须忧虑道:“史大人可记得陛下封侯之时圣旨之中还提过一点,令姜不语继承定北侯之位,掌幽州军?“
史衍原本注意力只放在姜不语袭爵一事上,闻听此言当即醒过味来:“姓姜的去掌幽州军, 那六皇子呢?”
六皇子李恪离京四年, 让不少朝臣都产生一种错觉, 他已经失去了夺嫡的资格,陛下有意让他接替姜氏镇守幽州, 此后的封地多半也在远离皇权的北境。
李慎悚然而惊:“父皇想召李恪回京?”
自太子与二皇子先后出事, 六皇子已在幽州掌军, 皇太孙更是闭门不出,京中在御前得脸的唯有李慎一位皇子, 再加上他在朝臣之中声望日隆,许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离东宫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皇太孙从东宫搬出来, 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这几年朝中也有臣子向皇帝提起立储,但数次都被驳了下来, 皇帝甚至还在朝堂上大发脾气:“储君之事, 国之根本, 岂能随意言立?”
李慎:“……”先太子从小便入主东宫, 难道不是随便立的?
他这些年费尽心力笼络朝臣,礼贤下士,拜访大儒,接济寒门士子,让皇帝与朝臣见识到他的品德足以担当储君之责,谁知到头来却卡在最后一步,只能与东宫之位遥遥而立。
田镜明坚定道:“咱们不止是给姓姜的一个没脸,而是要让她知难而退,回后宅相夫教子去。不然她这头在朝堂上吃了亏,转头便回幽州掌军,反而让陛下召六皇子回京,得不偿失!”
史衍:“田大人的意思是,想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
“或可一试。”李慎处心积虑多年,熬倒了先太子与二皇子,好不容易距东宫有一步之遥,可不想此时再横生枝节,多出来一个李恪与他相争。
四皇子府里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而阁老府里却上演着一出离别的伤感剧。
麟哥儿来独孤府小半日功夫,便牢牢俘获了一家子的心,待得晚上要回去的时候,阁老夫妇都很是不舍。
特别是阁老夫人,才哄得大孙子在怀里一会功夫,他便要回姜家去,抱没抱够,亲没亲够,着实舍不得撒手:“麟哥儿今晚不回去了,留下来好不好?”
独孤睿也哄道:“今晚就留下来,赶明儿小叔叔带你出门玩?京里可有许多好玩之处,你难道不想去玩?”
独孤晴更是稀罕的摸摸大侄子的小脸蛋,只觉得小宝贝哪哪都可爱,脸蛋肉嘟嘟的,两只软软可爱的小手伸开来,手背上还有一排小肉窝窝:“麟哥儿留下来陪我们好不好?”
独孤默坐着不吭声,等小肉团子自己决定。
没想到麟哥儿大脑袋转来转去,最后得出个非常惊人的结论:“二爹爹家里有祖父祖母,还有小叔叔跟小姑姑,我家只有爹爹一个人。爹爹太孤单了,我要回去陪爹爹!”
阁老夫妇:“……”
孩子孝顺,再舍不得也不好拗着他。
独孤睿:“……”
独孤晴:“……”
你爹爹……其实可能也没那么孤单吧?
麟哥儿的话反倒是提醒了独孤默,他瞬间便想到了好玩爱热闹的姜不语,上次入京便去四莳园取乐,今次更无人阻拦,还不是随她四处玩乐?
想到姜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的样子,侍郎大人便觉得浑身不舒服,直接起身去抱儿子:“麟哥儿说的也有道理,也不好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孝心,待改天有空再接他过来玩。”
待得长子匆匆抱着儿子离开之后,阁老夫人不能忍受怀中空空,方才还香香软软的大孙子就这么被抱走了,不由狠狠骂道:“他就是故意来招我不开心的吧?”
阁老却怀疑儿子神色不对,说不定是着急去哄姜侯开心。
他这儿子自小目下无尘,谁知竟栽在姜侯手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独孤默带着麟哥儿去的时候,时机正巧,姜不语打扮的跟只孔雀似的,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袍子,再配上她一副俊俏讨喜的面孔,不见浮夸反见风流,刚刚翻身上马,便被父子俩堵在了大门口。
“天色已晚,姜侯这是要出门?”侍郎大人抱着儿子下马车,语气便有些不大好。
姜不语原本趁小肉团子没有黏在身边正好出去玩一圈,再说京城的夜生活可不是一般的丰富,她做模范父亲久矣,好容易有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谁知竟让侍郎大人给抓了个正着。
不过姜侯的应变能力一流,当即便表态:“这不是瞧着天色晚了,怕麟哥儿找我,准备过府上去接孩子嘛。”说着还极为自然的接过伸手要抱抱的麟哥儿,在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响亮的亲了一口:“麟哥的开不开心呀?”
侍郎大人:“……”
装!
你继续装!
说的跟真的一样!
他一眼看穿姜侯这副行头便是出门招风引蝶的装备,不过人都让堵在家门口了,再说没名没份也不好逮着人吵,还是先应该走怀柔政策,便笑道:“既如此我们父子俩都回来了,就不麻烦姜侯了,请吧。”
姜不语:“……”
独孤默似不经意般道:“再说明日朝堂辩论,我也有些不放心,早点过来跟你说说。”
姜不语抱着儿子往回走,懒洋洋道:“左不过是一帮爱耍嘴皮子的,兵来将挡。”
次日天色未亮,姜不语便被独孤默叫醒了,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外面天色漆黑,麟哥儿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外面呼呼刮着风,听动静便知寒意彻骨,越发不愿意起身了:“这也太早了吧?”
独孤默小心翼翼把儿子从她怀中扒拉出来,重新给盖好被子催促:“快点,头一日上朝别去晚了。”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昨夜落了一尺厚的雪,背风处厚厚堆了一层,街上到处都漆黑一片,姜不语一路打着哈欠入朝,随大流叩拜皇帝,谁知才起身便被人指名道姓给吓醒了。
四皇子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让姜不语回后院相夫教子,便要请一位压得住皇帝的皇室宗亲,昨晚连夜请来了宗正留王。
留王辈份极高,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上一代皇子们都在摩拳擦掌夺皇位的时候,留王便立志要当一代贤王,辅助未来皇帝治理江山,而他也始终如一的贯彻了自己少年时代的志向,历经三朝而不倒,后来年纪渐大才远离朝堂,却仍担着皇家宗正之职。
“陛下,臣听说陛下昨日封了一位女侯,不知可属实?”
留王七老八十,面色红润,只是听力这几年有些退步,他说话便不由自主扯开了嗓子,不知道的人还当他老人家脾气不大好,姜不语的磕睡就被他一嗓子给吼飞了。
皇帝高踞帝座,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四皇子,暗中冷笑李慎长出息了,居然想到拿皇叔来压亲爹,不过当着留王的面态度极好,笑着提高了音量:“不错,皇叔消息倒灵通,也不知道是哪个耳报神惊动了您老?”
留王的目光在朝臣之中搜寻:“不知道是哪位,本王可有幸一见?”
站在姜不语面前的臣子随着留王扫视过来的目光让开一条道,她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武将之列,还朝前走了几步,与留王隔着两三步远向他行了一礼:“微臣见过老王爷!”
礼部尚书田镜明适时出列,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陛下,老王爷,大渊立国百年,向无女子袭爵的先例,与礼制不符!说出去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
留王也语重心长道:“陛下,田大人说的有道理。臣历三朝还从未听说这等荒唐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带头下跪,身后四皇子、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以及四皇子的众多拥趸皆跪倒在地,放眼望去,约有一半朝臣跪倒在地,大有皇帝不同意收回成命,他们便不起来的架势,这已经不是直谏,而是逼谏了。
皇帝心中打了个突,他深深瞧了一眼跪在留王身边的四皇子,以往只是知道李慎这些年在朝中笼络朝中,还博了个“侠王”的美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哄来了留王这面大旗,竟挟老王叔之势要逼他收回成命。
假以时日,李慎是不是也能逼他禅位?
皇帝心中如何恼怒,面上却笑道:“留王叔先别急着让朕收回成命,您老先起来坐,待一会辩论完了若还是坚持让朕收回成命也不急。”向广田使个眼色:“来人,给王叔赐座!”
广田在皇帝身边侍候了一辈子,已经感受到了皇帝不高兴,躬身一路小跑着从皇帝身边跑下来,亲自弯腰去扶留王:“老王爷快快请起,陛下也许久没见过您老了,这大风大雪的倒把您老给折腾来了,快请来坐!”又骂身后跟过来的小内监们:“都瞎了眼,还不来扶老王爷一把?”
留王进殿便直奔主题,打定了主意让皇帝收回成命,也算是给四皇子一党定了个主基调,他们今日所作所为便是一定要让皇帝收回成命,把姜不语赶出朝堂。
他年纪老大气力不继,原本是想跪到皇帝答应为止,谁知广田这老货上来便唤了俩力气极大的小内监,各自托着他的一边胳膊硬生生将他给抬了起来,还按坐在御赐的凳子上。
这俩小内监也有些缺德,大约是为着怕他再跪回去,竟然稳稳站在他身边,还“体贴的”牢牢扶着他胳膊,直气的留王瞪眼。
广田还轻声细语的开导他:“老王爷久不上朝,您老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听说陛下封了女侯,却不问因由,不知近来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不如坐稳了听一听?”
留王知道广田劝的这番话定然是出自皇帝授意,冷哼一声便稳稳坐着了,还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皇帝陛下亲封的女侯,发现她面上隐带笑意,丝毫不曾因朝堂之上一半人的反对而被吓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甚至还朝他绽出一抹友善的笑容。
女主当爹那些年 第1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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