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多雨,这条只能三人并行的路上泥泞不堪,周德全只能让跟着来的宫人一边在窦元龙脚底下铺毯子, 一边扶着他往前走。
直到窦元龙耐心快耗尽, 才隐约听到了一声声凿木桩的顿击声。
窦元龙听着身边小中宦踢踢踏踏的踩水声盖过了凿击木桩的声音, 干脆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人, 大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郁昕翊老远就听见了许多人的脚步声, 只不过他没回头,仍然懒洋洋地扛着斧头,卖力地砍柴。
直到砍得他胸口疼痛, 才背对着门口坐下来休息。
“我们家主人赶路, 路过此地,想进来讨壶茶。”尖细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
郁昕翊忍不住嗤笑一声,这理由编的可是真够呛。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装作无辜且淡定地转头去看身后的一行人。
除了窦元龙之外,所有人在他回过头的一瞬间, 都石化在原地,似是受了什么大惊吓。
郁昕翊看了眼众人的反应,又看了看从容淡定的窦元龙,当即断定窦元龙恐怕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底。
他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 努力扮演好一个从小长在村舍青年,迎上前笑道:“一壶茶没问题,你们这么多人,恐怕我招待不了。”
就在周德全完全愣住神的同时,窦元龙已将一身粗布麻衣的郁昕翊上下打量了一遍,他即便如此穿着,脸上的华贵气质怎么都遮盖不去。
他突然扬声大笑:“不碍事,一杯茶就够。”
郁昕翊冷淡地扯了扯嘴角,随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处木桌,示意让他们随便坐。自己跑进屋去沏茶。
没过多一会,他捧着壶茶走出门,就看只有窦元龙一人坐在了木桌旁,除了周德全和暗卫跟在他身后,其余人还是恭敬等在院子外的。
他边给窦元龙倒茶,边琢磨着若真是村社男子该什么表现。
窦元龙面带笑意,拿着茶杯抿了一口。可那茶的味道极怪,就像是潮湿又腐烂的叶子泡的。以至于在他嘴里既咽不下去,又不能吐出来。
周德全察觉到异样,忙着递上前一块棉巾,才让窦元龙把嘴里的水吐到了棉巾里。
郁昕翊忍着笑舔了舔唇角,装作不明所以,露出朴实的笑意,说道:“我这农舍粗陋的很,这位老爷若想取水,自便吧。”
他刚想转身去拿地上的斧子继续砍柴,就听窦元龙笑着说:“看你长得斯文,不像是长期干农活的人。”
郁昕翊挑了挑眉,听出了窦元龙因那壶茶而故意刁难,他笑着回应:“亏了爹妈给了张干净的脸。”
这话一不小心就说到了窦元龙心坎里,周德全也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开怀大笑,一头雾水地听他说:“那可真是根好苗子。”
郁昕翊冷笑一声,背过身去拿干柴。
窦元龙再次慢条斯理地说:“歇着也是歇着,不如陪我对弈一局?”
郁昕翊心里多少觉得不耐烦,若不是时间紧迫,他才不想用这种笨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曾经没少和窦元龙对弈,他的棋法还是郁霁尧教的。郁霁尧的棋艺精湛,窦元龙并不是他的对手。而郁霁尧的棋艺,自己学了□□成。要不是碍着窦元龙的身份,他才不会那么多次故意输他。
郁昕翊转头看他,故作为难地说:“呦,我可不会这些,您非要玩,我陪您比划比划也行。”
窦元龙笑着从周德全手里接过一副玉石棋盘,放在两人中间并不平整的木桌上。他本是专心想找找郁昕翊的破绽,好顺理成章找个理由把他接回去。
可窦元龙的心不在焉,却让站在一边的周德全手心直冒冷汗。这跟蓟王殿下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怎么会是不精通棋艺的?
他此时在棋盘上大杀四方,把窦元龙手下的棋子吞的一干二净,直到窦元龙回过神,举着手里的棋子不知道该往哪落时,才掀开眼皮,审视的目光盯着对面装摸做样研究棋局的人。
他索性把棋子往棋笥里一扔,冷哼了一声。
郁昕翊一脸无辜地抬眼看他,就见他拉着脸,开门见山地说:“你没觉得你跟我长得像么?”
郁昕翊摇头。
窦元龙怎么都觉得他在耍自己,冷笑一声,语气不太好地说:“那我告诉你,我是你爹!亲爹!”
郁昕翊怔楞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余光就扫见以周德全为首的人下意识跪了一地。
这场面他并不陌生,只不过这时候,怎么也得装着害怕。可他什么时候害怕过?他也不知道害怕怎么表现出来。
他思索了好半天,突然想起柳恩煦曾经见着他胆小如鼠的样子,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都干嘛呢?”
窦元龙冷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演戏,心里恨地牙痒痒。可随即他突然想起什么,起身的同时,走上前慈祥地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好不容易找着你了,这回怎么都跑不了了。”
郁昕翊看着他,目瞪口呆地眨眨眼。
窦元龙也没理他装傻充愣,接着扬声说:“以后你就叫窦翊,即刻册立为太子!”
说完,其余跪地的人异口同声叩拜道:“太子殿下千岁……”
就在众人激动地喊着吉祥话的时候,郁昕翊正琢磨着现在是不是该抱着窦元龙痛哭一场,可自己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他看着跪地的众人受了多大惊吓似的张口呢喃一句:“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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