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一片寂静。
    也许是因为太寂静的原因，唐欢能清晰听见从季书记手机中传出的声音。
    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之前在四九城打过交道的吕部长。
    吕部长说了什么？
    他想邀请季书记一起吃个午饭。
    届时，或许还有省委的其他大佬一起出席。
    吕部长刚到白城，就想统筹一下，安排一下。
    他知道，梦工厂项目对省委造成了极大压力。也让舆论，呈现一边倒的迹象。
    想拿下梦工厂项目的，可不仅仅是白城省委。还有远在东边的明珠城一把手，钟书记。
    就连邻居的几个省委，也蠢蠢欲动，跟唐欢乃至于盛天沟通起来。
    总计三千亿的项目，其商业价值，经济推动效益，乃至于对一座城，一个省的创造力，都是不可估量的。
    吕部长在京工作多年，他也清楚梦工厂项目对各大省委的诱惑力，究竟有多大。
    三千亿的项目，足以创造三万亿的商业价值，或者更多。
    城市发展起来，政绩捞个盆满钵满。这是所有官方大佬，都无比期待与渴望的。
    吕部长有些坐不住了。
    他怕省委那帮老狐狸反水，甚至调转枪头，加入唐欢的阵营。
    到那时，他还没到白城，就失去了“群众”支持。那还了得？还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吕部长可不希望刚到白城，就腹背受敌，成了光杆司令。
    这番提前抵达白城，也不是为张书记撑腰，或者提前踩点。而是要凭借他的影响力，去改变白城省委的格局。至少，要先拉拢一帮人。别真成了光杆司令，到那时，哭都找不着调。
    他原定九点抵达白城，却因为公务缠身，要大约十点半才到。
    这不，他连机场都还没出，就亲自给舒省长致电，约了吃饭时间。
    舒省长很给面子，并表示要尽一下地主之谊。连带几个省委领导，也会参与到这场欢迎未来老板的饭局中来。
    接下来，吕部长要邀请的，就是他的前任了…
    约上两位省委扛把子，再当场表个态，操作一下。吕部长有八成把握将这看起来有些僵硬的局势盘活。
    可当他将这通电话打给季书记，并提出了自己的邀请之后。
    电话那头的季书记，却陷入了沉默。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还是，他犹豫了？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参与这场饭局？
    吕部长的猜测，基本全中了。
    季书记的确犹豫了。
    他很清楚，吕部长在这个节骨眼现身白城，就是要提前使用他未来一哥的影响力。尽可能左右省委的态度。
    此时此刻，省委态度暧昧。明显出现了摇摆。
    为了拿下唐欢手中的梦工厂项目，不少省委大佬已经打退堂鼓，甚至作出了让步。
    再没人给他们打一剂强心针。后果极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此刻，季书记手握电话，却抬眸看了端坐在对面的唐欢一眼。
    唐欢正抽着烟，品着茶。看起来风轻云淡，没有丝毫的慌乱。
    甚至不关心季书记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但季书记却隐隐察觉。如果他敢当面答应，如果他敢——赴约与吕部长吃饭。
    那么就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与唐欢的“深度合作”。更甚至，他将失去拿下梦工厂项目的最后机会。
    短短数秒钟。
    季书记头脑风暴到浑身冒汗。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仿佛在做一个关系全球生死存亡的巨大决定。
    终于。季书记面露微笑，用极为客气地口吻说道：“吕部长，我正在基层调研，最早也得今晚才能赶回来。要不您看，我今晚或者明天约您？就当是赔罪了。”
    季书记连准确时间都没有向吕部长透露。
    可以证明，他已经作出了决定。
    在得罪吕部长和拿下梦工厂项目之间，他毫不动摇地选择了后者。
    他为官数十年，得罪的政敌还少吗？
    即便吕部长位高权重，从客观角度来说，是不可以得罪的。
    但像梦工厂这样的项目，他这一辈子，也未必能亲手拿下一个。
    季书记在卸任前的最后关头，做了一个关乎他后半生的决定。
    甚至在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但他想要去尝试一下。
    成了，白城将铭记他的贡献。高层，不会忘了他的功劳。
    可若是失败了——
    他将惨淡收场，进入人走茶凉的恶性循环。
    “季书记这么忙？”
    电话那头的吕部长颇为诧异地问道。
    他料到季书记不肯现身，或许是因为梦工厂这件事儿。
    但他绝对想不到，他已经态度坚决如斯！
    “眼看着就要卸任了，您还在为民众发光发热啊？”吕部长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明显对季书记的拒绝，非常不满。
    “在这座城苦干了十余年，也没干出什么特别显著的成绩。”季书记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但这最后一班岗，我还是想好好站一下。就当是不留遗憾吧。”
    电话那头的吕部长也没强求，皱眉说道：“那就等季书记结束了调研工作，我们再约。反正，我近期也不会回京。”
    最后那番话，算是提醒了季书记。
    躲。你是躲不掉的。
    就算你躲掉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挂断电话，吕部长看了眼陪同坐在身边的张书记。点了一支烟道：“季书记出差调研了？”
    “没有。”张书记坚决摇头。“在梦工厂项目启动之前，季书记甚至主动搬出了省委大院。在做最后的交接工作。”
    张书记所说，是官员卸任的常态。
    毕竟不是升迁，而是退居幕后的最后一站了。
    既然不风光，也就没必要大张旗鼓。低调点、利索点走，是人之常情。
    总不能新官上任了，有关部门来把你“赶”出省委大院吧？
    那就很难看了。
    “那就是不配合了？”
    吕部长目中闪过寒光，抿唇道。
    张书记迟疑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他上午约了唐欢。此刻，他们应该在茶苑密谈。”
    吕部长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我不来，他季书记还是一把手。”
    “我来了。”
    “他就得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