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经理紧随在他后面下了车,站在贺璞宁的身边朝他说道:“这一片没什么人住,之前本来是二矿的宿舍区,现在矿也关了,就更荒凉了,只剩下几个加油站和农家饭馆还开着,不过生意也不温不火的,勉强赚一点过路司机的钱过日子。”
贺璞宁凝神望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兴许是这里的阳光太毒了,中午的那阵头痛似乎还残存在脑海里,贺璞宁静静地看过去,竟有种说不出的眩晕感。
身侧的高经理还在继续说着:“拆迁的难度倒不算大,我们前期派人走访过,这几户应该也听说了些口风,早就等着拿拆迁款了,就是有一家——”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
“怎么了?” 贺璞宁问他,“有钉子户?”
高经理解释说:“倒也不是钉子户。是这家店关门了好几年,店主听说去外地了,这店面也没对外租,就这么放在那儿闲置着。我们几次过来都没见着人,暂时还拿不定注意。”
贺璞宁胸中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他:“哪家?”
这人顺势指了过去:“就是最东头那个,陈记面馆。”
任谁看都是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打理过了,卷帘门锈迹斑斑,原本红色的招牌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陈” 字还被吹掉了一个角。
看到招牌的那一瞬间,贺璞宁却忽地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重物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脑海里嗡嗡作响。
贺璞宁脸色发白,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用了全部力气才抑制住那股席卷全身的颤栗感。
静默许久,贺璞宁才哑着嗓子道:“过去看看吧。”
一行人正要穿过马路,不远处却缓缓而来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
柏油路面年久失修,上面满是凸起的石子和裂开的沟壑,车轮在上面磕磕绊绊地滚动着,脚踏板上踩着一双秀气的女士方头皮鞋。
贺璞宁远远地望着,不知为何,却感觉心底突然掀起了一阵波浪。
自行车越靠越近,波浪的声势也越来越大,像击打在悬崖峭壁上一般啪啪作响,不停地冲撞着他的太阳穴。
终于,在距离三五米的时候,两个人对上了眼睛。
来人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荷叶边衬衫,乌黑的头发悉数挽在耳后,露出水秀清丽的脸庞。
看向贺璞宁的那一瞬间,那双原本凝亮柔和的眼眸陡然间放大,像是连踩车的动作都忘了,整个人突兀地定在原地,只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敢移动分毫。
她全身都散发着滚烫的喜悦,自行车实在是太过碍事,她干脆将车子不管不顾地扔在了地上,朝着贺璞宁的方向跑过来。
贺璞宁看见她嘴角上扬,笑容比刚取出的珍珠还要明亮晶莹,瞳孔却蒙着一层湿润的雾气。
她终于跑到了贺璞宁的面前,惊喜万分地模样,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声音颤抖着看向他——
“…… 小普?!你…… 你回来了?!”
她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色,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组不起来,只是伸出手紧紧攥住了贺璞宁的衣袖:“小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哥他,他知道吗?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呀,陈哥他找了你好久,现在人还在北京…… 小普……”
她语无伦次说着,想象中的回答却一个都没有出现,而是蓦地被人抓住了手腕。
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得要命,比寒冬的河水还要寒凉。
贺璞宁的眸色深不见底,他冷脸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没有丝毫温度,问她:“你叫我什么?”
第71章
夜色已深,陈安和衣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
心里乱糟糟的一片,陈安一边惦记着拆迁的事,一边又忍不住回想起临睡前,贺璞宁对他说的那些话。
贺璞宁说有话对他讲,他却猜不出任何头绪来。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却蓦地听到一声门把手被转动的声响。
有人推开了门,一阵脚步声缓缓走进来。
陈安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合上了眼睛,装出一副熟睡的姿态。
那脚步声放得很轻,像是担心把他惊醒了似的,带着克制的力道,一点点由远及近。
直到他感觉床边凹陷下一小处,来人的呼吸带着熟悉的频率和温度。没由来地,陈安的心跳突然一阵不可抑制地加速起来,被子盖住的指尖带起轻微的颤抖。
感受到对方似乎抬起了手,陈安心跳如擂鼓,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的时候,却忽地有手指擦过自己的额前。
有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侧,节奏却不是全然均匀的。
黑暗中,贺璞宁无声地凝视着他的脸,那目光像是带着灼烧般的温度,如同被烈日暴晒着,让一切心绪都无处遁形一般。
陈安大气都不敢出,只得紧紧攥住了手下的床单。
贺璞宁静默良久,在陈安感觉自己拙劣的表演马上就要被拆穿的时候,对方却徐徐放开了手。
床边被压下的位置重新恢复了原样。脚步声再度由近及远,从床边到门口,再到走廊,最后消失在二楼的拐角里。
陈安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大出了一口气,却更加辗转难眠,彻底睡不着了。
迷迷糊糊了大半夜,陈安半梦半醒的,直到听见客厅传来刻意压低的声响,似乎是行李箱的轮子划过地板。他踟蹰了一瞬,却在下一秒听见 “砰” 的一声,大门被用力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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