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方才在检查室里的对话,做完检查正要走的时候,医生却突然叫住了他,问他的陪同家属来了没有。
陈安哑然地长了长嘴,最后只能摇了一下头,露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没事,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过来。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成。”
医生愣了一下,最后也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回去等结果。临走出检查室的门之前,陈安突然停住了脚步,踌躇再三,还是问了句:“医生,这病…… 要是复发了会怎么样?”
对方正在填写报告的手停顿了一下,斟酌着回他:“一般来说,跟第一次的办法差不多,手术、化疗、吃药…… 但是复发有可能会产生抗药性,所以也不会完全一致,需要根据病人的身体情况来考虑。”
站在门口的身影轻微僵了一瞬:“那——复发的话,会死吗?”
“这个…… 没有看到准确结果前,我不能做任何预估,抱歉。”
末了,陈安平静地转过身,朝对方点了点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星星点点的灯光陆续亮起,空气中的潮湿越来越重,闷色的乌云黏在天上,路上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竭力躲避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雨水。
陈安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却犹豫住了脚步。
估计是上午的阵仗有些唬人,杨文磊临走前说让他包扎完就直接回家休息。
身上飘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不知怎的,陈安却并不想带着这身味道回去。它存在的每一个瞬间都在提醒陈安——像是某种东西进入了倒计时一样。
正彷徨不决的功夫,外套兜里却冷不丁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
陈安本以为是贺璞宁打来的电话,正要问他到了没有,却看见上面闪烁着程倩的名字。
他飞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故作平常般地接起:“喂?倩倩啊。”
电话那头却没第一时间应声。过了几秒后,程倩才吞吞吐吐地喊了一声 “哥”,声音听上去却全然不复往日的欢快自然。
“怎么了?”
“哥,你…… 还在北京吗?”
陈安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异样,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有些着急地问她:“你声音怎么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 好像见到小普了。”
陈安的脚步陡然停住,整个人如同冻住了一般瞬间定在原地。
“明辉说拆迁文件好像下来了,今天有北京的负责人过来视察,我就想着去店里看一下,结果就遇见了他。他穿着一身西装,头发也剪短了,看上去应该过得挺好……”
陈安的心像是被用力攥了一下,才怔愣着回道:“你说小普现在…… 在矿区?”
程倩嗫嚅着,语气却不是久别重逢的欢彩,而是带了点哭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小普,他好像根本不记得我了,我喊他的名字,他却问我叫他什么,当然是小普,我心里想,还能叫什么呢。我对他说你去北京了,还问他这几年有没有找过你,可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我过去的时候,他和二矿的那个高经理站在一起,我才知道他就是北京来的那个负责拆迁的地产老板,可是他分明就是小普呀……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还说要把面馆拆掉……”
大脑宕机一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安才哑着嗓子回她:“我在北京见过他了,小普…… 之前好像出了点意外,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倩倩,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去车站买票,你让明辉帮忙留意下矿上的消息,什么事都等我回来。”
程倩像是还没完全消化白天的事情,好半天才怯生生地 “嗯” 了一声,忐忑不安地问他:“小普真的……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一辆救护车突兀地从身边经过,闪烁着刺目的蓝色灯光。直直照过来的光线让陈安的视野里一片空白,随即是无边无尽的黑色,他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耳畔一切声响也逐渐远去,只剩下救护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
“哥?你怎么了?怎么没声了?” 程倩还在焦急地在电话对面呼喊着。
身侧的消毒水气味仍旧萦绕不散。良晌,陈安才回答了她的话:“不记得了。”
也挺好的,不记得了。
他想。
第73章
陈安还是打车回了趟家。
和贺璞宁出差时的大行李箱不同,他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也顾不上仔细收拾,只随手抓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必备的身份证件。
临要出门的瞬间,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卧室,从床头最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手掌大小的盒子,仔细放到了背包里。
赶到西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但首都的火车站永远热闹,陈安夹杂在风尘仆仆的人群和五颜六色的塑料编织袋里,排了好一会队才挪到售票窗口。
晚班的售票员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头也没抬地问他去哪儿。
“您好,请问最早一班去矿区的票是什么时候?” 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晚上十一点半出发,只剩硬座了。”
他没有犹豫,立即掏钱付了一张。
离开车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陈安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暂时坐下。像颗陀螺一样忙转了一整天,陈安后知后觉的,这才感到有些饿来。只是这个时间,候车大厅的餐饮店早就关门了,只剩零星几家小卖部还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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