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吃穿用度上向来要求不高,有些常用的还被带去了北京,衣柜里其实已经没剩多少,大部分都是当年他给小普买的。一些纯棉的 T 恤、有些掉色的牛仔裤、降价捡漏的运动外套、还有几双开了胶的帆布鞋。
这么长时间,他还没给小普买过一双像样的鞋。
想到这里,眼睛不免又是一阵酸涩,陈安不敢再多看,急忙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塞进纸箱里。
柜子都收拾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家具。卧室里的几乎都是放到二手市场都没人要的老古董,倒是楼下的桌椅木凳和灶台什么的,应该还能倒腾些钱。陈安想着到时候让程倩两口子帮个忙,看看能不能找个买家,开多少钱倒不重要,主要是这些都是当初他开店时一点一滴挑选添置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成垃圾,陈安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
正要把箱子往外搬的时候,陈安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估计是许明辉接他来吃中午饭了,陈安并未作他想,他弯下腰,有些吃力地用身子环抱住纸箱,朝着楼梯隔空喊了一声:“稍等一下!我搬个东西!”
这箱子看着不大,堆在手里却死沉死沉的,更糟糕的是还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十几个台阶,陈安几乎是全程抓瞎地顺着墙壁往下挪。
额头已经伸出了一层热汗,眼看还有几步路的距离,陈安实在是有些顶不住,只好开口道:“明辉,帮我搬一下,太沉了这玩意儿——”
一双手很快伸了过来,稳稳地拖住了箱子的底部。
陈安长舒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声谢谢,却蓦地发现眼前出现的不是许明辉早上穿的风衣,而是一截深灰色的西装袖口,阳光溜进指缝间,上面的铂金袖扣闪着流光。
他在三天前刚看到过这件西装,上面套着一层严密厚实的防尘袋,被岳哲轻手轻脚地挂到衣柜里,唯恐出现一丝褶皱。
陈安的脸上陡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纸箱被挪放到一旁的餐桌上。四目相对下,陈安望见了贺璞宁一双暗不可测的眼。
他身后三三两两还站了几个人,岳哲见到他时的惊讶表情不亚于生吞了一颗鸡蛋,还有那个从来都用鼻孔看人的高经理,此刻满脸莫名。其他几个叫不出名字的,更是跟在后面一片沉默。
“你……” 陈安局促地笑了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满是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原来你这次出差,是来矿区了啊…… 挺,挺巧的。”
“是挺巧的。” 贺璞宁定定地看着他,“不过也多亏这次出差,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原来还开了家面馆。”
一旁的高经理察言观色,立即上前问了贺璞宁一句:“原来您认识这家?”
“也不是很熟。” 贺璞宁淡漠的说,语气满是疏离。
“认识就好办了。” 高经理在他身侧偷声说,“附近的拆迁户都谈妥了,就剩这一家,前阵子怎么也见不着人,后来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一个亲戚还是什么的,结果三两句话就把电话挂了,一直到现在也没表态。本来我们头疼得很,眼看文件都已经下来了,时间不等人呀,不过要是您认识,看在您的面子上,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知道了,您先出去吧,我留下来聊聊。时间不早了,让岳哲安排中午吃个饭。” 贺璞宁客套地说,眼神却从未落在对方身上,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的陈安。
高经理恭维道:“您这从北京大老远过来的,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呢,时间不着急,我们在车上等一会儿就行,中午我来安排。”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贺璞宁却没再接话。一旁的岳哲察觉出气氛的不妙,眼疾手快地截断了他的话茬:“没事没事,不用这么客气,贺总还有事要办,中午我请客!听说这里有种叫什么‘扣碗’的菜很不错……”
岳哲一边堵着他的话,一边招呼着一群人往外走。一阵喧哗推拒后,几辆车逐渐消失出了视线。
面馆只剩下了陈安和贺璞宁两个人。
空气如同凝固了般安静。
陈安别过头,有些难堪地轻咳了一声,强迫自己忽视掉对方的目光。
贺璞宁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重新注意到被他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纸箱。
纸箱没有封口,里面的东西高高地堆起来冒出了头。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最上面放着的帆布鞋,虽然款式看上去有些旧,但被刷得很干净,侧边还有胶水重新粘过的痕迹,看上去被收拾的很好。
只是他一眼就看出,那双鞋明显不是陈安的尺码。
他走过去,从箱子里拿起那双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小普…… 是吗。”
陈安却听见了。
“是叫小普吧。” 贺璞宁又说,“之前在矿区的那个人,你找的那个人,还有…… 你一直等的那个人。”
陈安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开口却只剩喑哑。
贺璞宁将鞋子扔进纸箱里,目光重新落在陈安的身上,里面却没有一丝温度:“那我算什么呢。”
他问陈安:“你把我当什么呢。”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然,还有逐渐湿润的眼眶。
贺璞宁看着眼前的人,而后突然走近了,将陈安一点点地逼到了墙角,直到无路可退。
措不及防地,贺璞宁猛地一把抓住了陈安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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