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十一年前的分离,无名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终于杀死那匹饿狼后,体力不支地晕倒过去。
我醒来后发现你不在身边,当时心里慌得不行,就着山洞里储存地肉干随便吃了吃,便开始在附近找你。我在附近找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看见你的身影,我很害怕,却不敢走远了。我怕你回来后发现我不在,会害怕得哭出声。
这段记忆对于无名来说已经很久远了,她刻意地将她深埋进心底,试图将它遗忘。可每次醉酒后想起那些不断呼喊小月亮三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绝望的回忆,全身上下就疼得厉害,酸楚得厉害。
但此时此刻,无名的声音柔和无比,再没有一丝当初的惶恐。
失而复得,便是如此。
眼见怀中的小姑娘又要哭,无名立即低头温柔地吻过她的眼角。
别哭。
嗯。
无名继续道:我在附近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你的身影,却捡到了大师父和二师父。他们在荒原中迷了路,饿得奄奄一息,我就送了些肉干给他们。他们答应帮我找你,于是我们一起找了三天。
最后只找到一具年龄相仿的女孩尸体,所以我就以为你死了,当时还难过了好一会儿。
现在想来,那具尸体应该是某个商队或是旅行者队伍中的小孩。饥荒时期穿越荒原本就不易,成年人都可能撑不过去,更别说孩子了。
南月深呼吸几次,低声道:我那时遇见人牙子了,他们将我带出荒原,后来我就被南家找了回去。我在京城中住了一段时间,他们不喜欢我,所以将我送去江南老宅。
第72章 沙场点兵(一)
南月当时竟被人牙子拐走了。
所以她才会被南家找到,又被送去江南。原文中对她小时候的描述本就不多,一句话就带过去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原来早在十一年前,无名在狼群中捡到小月亮时,她对原文剧情的影响就已经开始了。
南月孤零零地在南家生活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里,她不知一个人偷偷哭了多少次,不知受了多少欺负,不知道得有多委屈多孤独多难过。
无名手指轻轻划过南月的脸颊,温柔道:所以说,你内疚什么?道什么歉?你当时那么小,脑子也有些笨笨的,被人牙子抓走了,又怎么可能回得来?
笨?
南月怔怔地眨眼,耳根微红。无名注意到了,伸手在她耳尖处挠了挠,惹得她喉咙另发出一阵微弱的声音。
你当时离开我,完全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以后想起了,也不要再觉得抱歉,不要再觉得对不起我。无名轻声叹口气,不如说我也很后悔,如果我当初能够更强大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晕过去,也就不会让你被人牙子抓走,一个人在南家生活十年之久。在我看来,这是我的错才对。
不是的!是我南月用力摇头,还没说完,嘴唇就被无名的手指摁住了。
所以都是当初那群人牙子的错。无名柔和笑道,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觉得愧疚难受了,这件事已经彻底过去了,时隔十一年,我们终于又重逢了好不好?
南月还未回答,无名便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摁,让她点头。
好无名拉长了嗓子,声音拉得又细又软。
南月笑着点头,软软道:好。
无名抱着南月在床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夏末初秋的北境是闷热的,可此时她们只觉得暖,从内到外都是暖的。
我记得以前你脖子上有颗小痣,现在怎么没了?无名手指划过南月脖颈,她记得去年在醉花间那晚,南月脖子上还有几处很淡的疤痕,到现在疤痕已经恢复得几乎看不见,但小痣仍然没有长出来。
嗯好像是九岁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脖子上蹭伤了。南月弱弱道,如果那颗小痣还在,我肯定不敢瞒你这么久的。
无名轻哼一声,捏着她的脸颊晃了晃。
南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无名这才放开南月的脸颊,却又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那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不、不能说南月可怜道。
无名从鼻孔中发出一声轻嗤,吓得南月瑟缩地往后缩了缩,结果缩不动,干脆厚着脸皮闭眼迎了上来,柔软的唇落在无名侧脸上。
无名心里的酸气这才下去一点儿。
她毫不犹豫地掌握主动权,直到南月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喘气声,眼角也可怜地落下泪滴,她才笑眯眯地放过她。
小南月,以后还是得好好练内力才行。无名轻笑道,不然以后,别人以为我欺负你怎么办?
呜南月双手捂住脸颊,身子蜷了蜷。
本来就是在欺负人。
无名轻笑不止。
不过你以前长得那么瘦,皮肤还黑黑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了?无名手指勾过南月脖颈,轻笑道,如果你还是和小时候长得一样,就算没有脖颈上那颗红痣,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你。
南月委屈地看了无名一眼:长漂亮了不好吗?
当然好,我很喜欢。无名轻声道。
那小时候真有那么难看吗?南月伸出手,捏着无名的手指晃了晃。
无名愣了愣:倒也不是难看,应该说是可爱,可是和现在你的可爱又是完全不同的。不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一直很喜欢。
南月笑得脸颊微红,聊着聊着,她有些困了,钻进无名怀中安心地闭上眼。
无名此时也觉得再安心不过了。
她爱南月,在知道南月是小月亮之后,这种爱又与之前有所不同。
无名刚穿越那会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狼群里,就算是她也会感到孤独和迷茫。好在后来小月亮出现了,当时的小月亮才两岁,比狼崽儿还要小,却丝毫没有半点熊孩子的模样,不论做什么都乖巧听话得紧。
而且那时的小月亮就已经十分聪明了。两岁,在大多数小孩只会牙牙学语的阶段,她却可以流畅地和无名交流,常常提出一些思考性的问题。那时的无名对她没有丝毫隐瞒,和她讲了不少前世的事情,给她灌输了不少自己的想法。小月亮很聪明乖巧,从来不和她争辩,每次都将她说的牢牢记在心里。
无名自然早已察觉端倪。她都是穿越而来的,那么小月亮呢?会不会也已经活过一世?不然世上哪儿有这么聪颖的两三岁孩童?
对于那时候的无名来说,小月亮是家人,是妹妹,亦是心灵契合的灵魂伴侣。
小月亮无名轻声呢喃,手指抚摸着南月发丝,她有些想问问南月,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原里,她过去的过去经历过什么?
南月就是小月亮,而小月亮真的有过上一世的话无名好像明白为什么现实会与书里有那么大的偏差了。
但最终无名没有将熟睡的南月推醒,她决定什么都不问。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她们始终心照不宣。
这一觉无名睡得很熟,就连梦里都被温柔香甜的气息包围。
她梦见她和南月回到蜀都荒原中,再一次手牵手在无人的原野上奔跑,不远处是悠闲躺着的狼群,不时有狼崽追上她们,围着她们转圈圈。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无名牵着南月回到她们休息的山洞中,点上暖洋洋的火焰。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舒适柔软的触感。
无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可南月仍然缩在她的怀抱中懒懒地闭着眼,呼吸绵长无比。
无名手指一动,便触到一片柔软,光滑细腻。她本能地捏了一下,怀中的南月立刻晃了晃脑袋,不满地咕哝一声。
无名这才反应过来,昨夜睡前她和南月是没有穿衣服的。不仅是手指触到的地方,就连腿脚也贴在一起,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
此时无名心里却没有一丝欲念。
她只觉得暖。
既然南月还没有要起床的意思,无名也就再度缩回被窝中,睡了个回笼觉。
然而这次的梦境远没有先前的舒适,梦中,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席卷她的大脑,原文书页的内容在她脑海中翻过,最后是一阵恐怖的马蹄声。
马蹄震天,比无名在渭北沙场时听见的任何一次声音都要剧烈,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仿佛要将人淹没。
呼无名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
南月仍然迷迷糊糊地在睡着。
窗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无名迅速拢上衣服,推开窗,只见百名渭北重甲兵正在客栈外列队。唐池雨抬头朝她招手道:无名!小南月醒了吗?我们差不多该回渭北了!
这就来!无名关上窗,转身看见南月已经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在揉着她惺忪的睡眼了。
南月在石室中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现在困得起不来也是正常的。
还困吗?无名拿起衣服,坐到床边温柔道,困的话就闭眼继续睡,我帮你穿好衣服,然后再抱你去马车里。
南月迷茫地歪头眨眼,显然还没彻底清醒,听不懂无名在说什么。
小姑娘懵懵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无名帮她穿上衣服,打横抱在怀中。下楼时,南月像是忽然清醒一些似的,脸颊一下就红了,羞敛地往无名怀里躲。
上马车,南月继续迷糊地睡去。唐池雨和司涟在外边骑马,无名一人坐在窗边,看着外边不断后退的景物,眉头一点点皱起。
她记得她做噩梦了。
梦里似乎是在战场上,无数匹马儿擦着她的肩膀飞驰而过,她差点就被碾死在战场中央。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一周前,无名在崖洞中也有过这种不安的感觉,当时她以为是男女主在京城里搞事,便没有太在意。然而当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时,无名却明确地感受到和男女主无关,是原文情节的其他地方出了问题。至于具体是什么地方无名想起梦中的马蹄声,悚然一惊。
渭北?!
不过一天后,无名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翻过济山,走到最近一座驿站时,传令兵急报:渭北战起!
唐池雨翻身下马扶起他,声音洪亮:怎么回事?
无名也拉开车帘,快步跳下马车。
无名脑海中再次闪过前几天梦里的马蹄声,她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心里隐隐的不安来自哪儿。
渭北战争提前了整整一年?如果南月是重生的话,又有无名这个穿越者的作用,某些小剧情发生偏移并不奇怪,可是大的剧情点,比如秦王大病、渭北战争,无名不觉得这是她们能改变得了的。
回殿下!今早蛮人突然聚集在荒原中,向渭北关隘发起猛烈进攻!几位将军已经在前线指挥,但蛮人攻势浩大,进攻前毫无预兆,现在渭北荒原上一片混乱!传令兵高声道。
唐池雨思索一瞬,当机立断道:无名,我先快马加鞭赶回渭北,百名重装营骑兵就交给你了。
重装营不适合长途奔波,每每经过关隘必须休息一段时间,让战马恢复精力。所以唐池雨为了快速赶回渭北,只能一人换马先行。
无名看了一眼唐池雨身旁的司涟,点头:好,一路顺风。
渭北是唐池雨的主场,在渭北,唐池雨再不是那个天真单纯容易受骗的小姑娘,不是无名和大师父眼中的妹妹,而是叱咤疆场的云麾将军。
一路顺风。唐池雨接过一旁驿卒递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司涟也迅速换一匹马,追上唐池雨步伐,在此之前,无名和她擦肩而过。
保护好小七。
司涟轻笑:好。
等百名重骑兵都安顿好,无名再回到马车中,将南月抱进怀里,长长吐了口气。
提前了一年的渭北战乱彻底扰乱了她的心绪。
现在离原文中南月死去的时间还有半年,离无名活过二十还有半年,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无名和南月本可以安安稳稳在旅途中度过这半年。然后回京过年,安静布局,等待渭北战乱来临时,一举把握先机将唐炙解决掉,从此再没有后顾之忧。
可渭北战争毫无预兆地提前了一年,原文彻底发生了偏差,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再无预料,一切都会成为未知数。
这一刻,无名确切地体会到了在石室中时,南月的那种恐惧是什么样的。
可是渭北战争真的提前了吗?会不会蛮人只是向以前那样,时不时骚扰一下边关,然而最近两年里边关太过安稳,所以传令兵才如此急切?
不管是哪种可能,无名此时都觉得心里焦躁不安,想要立刻去战场前线弄个清楚。
南月感觉到无名的情绪波动,小小的手掌握紧她的手:无名,我我会陪着你。
南月的声音很软,却十分认真。手上的暖意顺着手指传递到无名身上,直至漫进无名心底。
南月将无名的注意力拉回来。
她一点点平静下来,将脑袋埋在南月肩头,轻轻呼吸着。
是啊,无论未来再怎么不可预料,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和南月一起,活过二十岁,然后一起携手到老罢了。她不需要因为复杂的局势而分心,不需要去算计太多。抛去一切繁杂思绪,她只需要记得,自己现在正和南月在一起,之后也一直会和南月在一起,直到老去,这就够了。
嗯。无名轻轻点头,唇角温柔地落在南月额头间,我们一起去渭北,然后一起回京,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成婚,然后永远在一起,直到老去。
无名不需要去想其他的事情,这就是她想要做的一切。
听见成婚二字,南月的耳根漫上一层浅红,她羞敛地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弱弱道:若是成婚的话,我、我是不是就成女郡马了?
无名愣了愣,轻笑着伸手弹一下南月额头:不是郡马,是郡主夫人。
分卷(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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