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已至府门,虽未入,却又哪里瞒得了老爷?
与此同时,李府。
西侧书房内,茶烟已冷,一竹青色影坐在案台后,执笔运书。
翰林院自成立伊始,便是进士初厉之地,天子储才之所,平日事务并不算多。李聿且为新科进士,更得清闲。原本从翰林院回来,在府中一边整理捉刀,一边等陆衡报他薛翦的消息。
谁料陆衡再度无功而返,令他气得咬牙,心性一发,谁也不待见,还将其遣去庖厨“帮衬活计”。
薛翦至李府时,天已擦黑。
杨遐下去替薛翦叩门,等了一刻,方见一名年轻男子向这边阔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仆侍为他挑灯。
小姐只让自己把李公子引出,别的片语未提,故而眼下事情办妥,便默不作声地退回马车旁。
空气中弥漫着沥青和花草的气味,很清浅,随着车帘被一折骨扇轻轻挑起,幽婉浮进。
薛翦坐在马车里,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抬眸凝去,就见李聿手中握着一把绫帛骨扇,以挑车帘,唇角朝她勾了勾,眼里俱是欣然的笑。
适才听下人说,薛家小姐在府外等他,指间缓滞动移的笔刹那搁下,步伐轻快地辄了出来,连随势飞舞的衣摆都沾染欢愉。
微风阵阵,凉意徘徊。
少年噙笑驻她帘边,轻易就把四下望得滚烫。
第135章 前夕 他的心,在泽安重遇薛翦时便动了
薛翦怔怔看了他许久, 来时想好要问他的话尽湮喉间,稍刻,听闻他道:“这个给你, 等你父母应下以后,我再亲自为你猎一活雁。”
他另一只手伸进马车, 掌心向上,摊着一枚小小的木刻, 俨然是雁的样子。
自古下达纳采,都喜用雁寓表忠贞不渝,薛翦虽未经历过, 却也明白他这“礼”的含义。
当即惊愕一瞬, 略微思忖, 终于反应过来。
“我家那媒人是你找去的?”
闻言, 李聿嘴角轻压, 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你不知道那你过来是为了提醒我的?”
话既出口,几许甜津的滋味在心头晕散, 望着她逐渐披红的耳根, 朗朗一笑。
随后落下车帘,三两步跨进马车,揽着她的腰将人锁在怀里, 修润的手指抚上她耳廓。
薛翦眼睫剧颤,仿佛害怕他又做出和上回一样孟浪的行径, 却下意识地没有躲闪。
便听一声低笑,极具蛊惑,又温柔得像冬阳照消白雪,“这样好的姑娘, 我怎舍得让别人抢了先?”
他今日会让陆衡一并过去,原是想将那只木雁赠与薛翦,谁知陆衡无用,到底归还了他。
灼热的指尖轻轻捻了捻,顺其弧线向下,跌落在薛翦颊边,旖旎的气息令她身子一抖,忙抬手止住他,近乎嗔求地说了句:“别闹”
李聿爱极了她羞赧的情状,不愿罢手,却又怕她觉得自己待她轻薄,这才没得寸进尺,只将那枚镌刻承诺的雁推进她手中,用力握了握。
继而浅浅一吻,印她额间。
“等着嫁我。”
三月十八,云卷天晴。
风拂过庭院,将各式不同的花香糅为一体,毫不吝啬地装点薛府四处,像是迎接什么新喜之事。
伴着清晨雀鸣,一道出乎意料的消息撞进了碧痕院。不知李聿和薛晖达成了怎样的共识,两方竟已互换庚贴,不日便有聘书递至。
然此时皇宫内,亦有一封御史台的奏书呈到御前。
太子殿下及冠逾半年有余,理应遵循祖法早日与太子妃完婚,绵延子息。先前因国事动荡,陛下龙体欠安,已延推多时,而今世态平乐,当敛心于此,稳固国本。
上疏之事传到东宫时,太阳正露出全貌,流云舒退,和畅一如玉盏浊酒,在无人引领中自行洒泻。
高成淮桌上案牍堆积成山,只拣了些要紧的先批,旁的单阅一眼,便撒手掷在案头。金辉顺着槛窗大肆铺进殿内,着一缕眉间,映得疲惫难收。
梁安往他身前探了两次眼,望他面色冷淡,捱了半天才细声问:“殿下,御史台的折子”
宋氏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不仅朝中催促,陛下那边也早已着手,不过这两月被樾王事宜耽搁,方给东宫一些喘息的时间。
樾王威胁尚存时,殿下便不愿迎娶宋氏以稳东宫之位,现隐患已除,恐怕殿下是更加不会同意了。
梁安心里着急,可余下劝言终究没能说出口。
未料话音刚落,高成淮就嗯了一声,虽沉闷,却大异往日嫌恶之态,揉着自己的眉眶,语调不甚在意:“遂了他们便是。”
闻听此,梁安愣了须臾,稍稍提亮嗓音唤了句:“殿下?”
换来一室静谧。
案台后,高成淮匿在掌下的眼睫轻垂,透过公文叠砌的阴影,仿佛又回到那日偏殿。薛翦沉默坐在下首,眉棱轻蹙,视线有意无意扫荡在周围,偏偏不敢抬头。
他心想,这回又要拿什么借口来敷衍他?
若说自己不爱束缚,他理解。身兼枷锁行走的日子对他而言尚且累重,何况她呢,那样荏弱的肩,合该披锦裹缎,由人好生疼护着,享一世喜乐平安。
诸如种种,在那彼此缄默的几息里,他替她想了许多。
唯一失算的,是她这次不屑用任何借口。
四月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妍丽窗扉下,折进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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