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望着,发了呆,直到听见搬家师傅喊自己,才慢慢地回神。
东西一样样搬上楼,黄昏时分总算是清点完毕。师傅们拿了报酬离开,宋珂就一个人坐在堆得满满当当的客厅里休息。没来得及挂窗帘的客厅采光很足,蟹黄色的夕阳从阳台斜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的灰尘,像河流中的数叶扁舟,而他就坐在岸边,看千帆过尽。
本来想着犯个懒,吃过晚饭再收拾东西。结果晚上公司就冒出件紧急事,需要有人尽快跑一趟沿海某省。程逸安想让他散散心,他自己也想换个心情,一个电话,一拍即合——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东西怎样来的就怎样放着,只把出差要用的行李箱清出来,几件衣服、剃须刀等等用品打包,剩下的继续堆在那里,静静守着陌生的地方。
沙发、电视、冰箱、洗衣机,它们会觉得孤独吗?
假如会,也习惯了。因为在从前的那个家,它们已学会与安静为邻。
第47章 两个人,一座城
坐上飞机宋珂才想起忘了跟医生报备。或许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是正常人,没有病,所以老是记不住那些所谓的注意事项。
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机身盘旋上升至云层,轻微的震颤后渐渐变得平稳。
熬过最初的眩晕以后他找空姐要了杯水,翻出药,就着温水老老实实地吞服下去。在他面前有一块小小的液晶屏,显示着整趟航班的模拟路线。也就是这几秒钟时间,飞机恰好经过老家上空。
那里也是晴天。
下大巴的那一刻陈觉感觉很陌生,因为说到底他也只来过一次。
不知是他如今看起来脸沉沉的不易接近,还是那些黑车司机通通都已“改邪归正”,总之广场上再没有人拉住他,对他说:“上车就走,不骗你!”也不再有那个穿着睡衣、裹着羽绒服的人,站在广场尽头搓手等他,惊喜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
招手叫停一辆出租,司机听他说普通话,也就用普通话与他交流。
“老板去哪里?”
手机里的那行地址对方一听就知道。
“喔,那里啊,就在实验小学旁边,这个点过去恐怕还很堵呐。”
“是么。”
“可不是?”后视镜里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也许是觉得这样衣着的人物来这里,怎么看也不像走亲戚串门子的,“现在小学放学都早,接孩子的车能堵出去好几百米,路口啊挪都挪不动。”
陈觉没接话,降下车窗,缄默地看向窗外。
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变得很陌生,乡音不再,曾经的瓦房也变成座座住宅楼,蜂窝一样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街上开了许多超市,房屋中介和网吧,路上私家车多,出租车更多。
假如宋珂的父亲还健在,或许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也会跟眼前这名司机一样,操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与乘客闲聊,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时脸上常常带着笑。熙熙攘攘中陈觉看着那些黄绿相间的车从眼前经过,看着那些出租车司机一张张勤勤恳恳的脸,越来越沉默不语。
果然像对方说的,路口很堵,到处是接人的家长和背着书包的学生。司机将车停在一间文具店前,陈觉说:“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不打算逗留太久,只想看看那家人如今的生活状况。
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对方却坚持只收来程路费:“回去的钱得送您到地方以后才能收呢。”小镇人有小镇人的诚信和淳朴。
眼前这片应该是新建的,临街住宅全都是紧凑的户型,也许专卖给留在镇上工作的年轻人。陈觉走了不到五分钟,很快找到那家人如今的住处。
幸福佳苑五号楼,二单元,一楼。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院子连在单元楼外,应该是买房时赠送的。院子里有藤架,藤下摆放着四个白色泡沫箱,里面种了几样菜,瓜果、辣椒,薄荷叶等等。
尽管有窗帘,院外仍然隐约可见屋里的轮廓。客厅墙上有台壁挂电视机,最朴素的圆形时钟,还有一排木色矮柜,矮柜上搭着遮灰用的浅色纬布,靠墙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枝鲜百合。
陈觉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进去。
小时候他被继母带到大学校园,也见过这样一个小小的院子,继母说那是她曾经的教师宿舍。也许热爱生活的人都一样,走到哪里都要种几样能吃的蔬菜,这样才算是过日子。
后来他决定离开,有个略显年纪的女人却从远处走来。她左手拉着个刚及肩膀的小朋友,右手提着两袋子菜,到他身旁慢慢地停下来:“你找谁?”
陈觉望着她,没说话。
“老远我就看见你在这里站着,有什么事吗?”
一点点防备心,听得出来。幸好他穿得不像小偷,否则或许就没有这样好的态度了。
他说:“我找住在这里的人。”
她把孩子藏到身后,可孩子好奇心强,又露出一对明亮聪慧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陈觉看。
陈觉的目光落到孩子脸上。是个女孩儿,长得格外可爱,脸上两个酒窝比蜜还甜。
“这是你的小孩?”
她终于警惕起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说我就叫人了,我老公就在屋里睡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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