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这些问题很多余。
齐宴明明告诉过他答案。
车内一片沉默,齐宴想了想,试着猜测:“是因为庄樾最近经常来吗?”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会再试着跟他沟通,让他不要在练习。”
齐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抱歉:“其实我第一天就跟他说过了,但他还是坚持要来,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段殊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庄樾最近的出现。
是因为在故事里这个齐宴的生命中,庄樾比他出现得更早。
他们之间拥有着比他跟齐宴要长得多的过去和往事,见证了彼此从青涩到成熟的转变,是旁人永远无法横插进去的记忆。
所以他无法自控地介意这一点。
当这道念头划过段殊脑海的时候,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又浮现了上来。
他被某种潜藏于记忆深处的惯性所牵引,下意识道:“如果是我先……”
那个句子在被掩埋的记忆里浮现。
“……遇见你。”
是另一个声音说过这句话,低沉磁性,往日里会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那一刻却只剩执拗的不甘。
——如果是我先遇见你。
——你是不是就不会把他看得那么重要了?
话音落地,段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在心底响起的声音和齐宴的声线很像。
身边的齐宴听见他的喃喃低语,先是诧异了片刻,然后垂下头,神情难辨地应声道:“可是,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
失落的记忆在身体深处愈发喧嚣。
曾经,段殊面对着那句短短的假设,也给出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现在,他和身边人交换位置,重新演绎了这段对话。
段殊在宙斯世界里体验过许多次交换,最初陆执质问他的伤口,后来他们的地位调转,轮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回去。戚闻骁的第一个电话故意将他拉入风暴中央,后来他再一次接起对方的电话,换成他蓄意将戚闻骁带进温泉山庄……
段殊一直以为那只是巧合,是情绪推到了合适位置时,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顺理成章的选择。
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这种工整的对仗,精巧的设计,是故事背后那个设计者的练笔,他在练习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将自由的体验者引入他想要重现的情境。
比如这一刻。
他切身地体验到了成为后来者的不甘与愤懑,而另一个当事人,对已经逝去的时光无能为力,只能干涩地回答:“没有如果。”
当时的后来者,是怎么回答他的?
那些复杂的情绪和记忆碎片一并在心海里漂流、回荡,冲刷着渐渐不再苍白的心房,一点点为它染上色彩。
段殊想起了那个妄想一般的答案。
他看着身边的齐宴,很慢地重复。
“现实不能改变。”
“但在故事里,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第四十四章 电影
车窗外属于盛夏的风, 依然是鼓噪的,瞬间就吹散了段殊的声音。
更多细碎的记忆涌进脑海。
他终于明白,当下齐宴与庄樾之间的关系, 正是他在现实里和路明野关系的投影, 尽管行业和细节各不相似, 但同样从并肩奋斗走向了分崩离析。
正如庄樾被自己内心的嫉妒蒙蔽, 路明野则被越来越盛大的成功所引诱,开始追寻浮华的名利,忘却了最初和段殊一起出发时的信念。
对段殊而言,曾经他没有自己, 也没有梦想,所以第一个意气风发向他许诺未来的路明野,几乎就成了他的生活支柱,他去当演员不过是为了完成路明野的梦想, 因为这样一来,自己的人生似乎就能变得不再庸碌,好像有了真切的价值和意义。
而且在路明野改变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段殊的人际交往本就淡薄, 他生活和事业的重心完全都是围绕着路明野运转的。
如果他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齐宴……段殊几乎能想象到之后的结局。
他会将相识数年的路明野看得很重要,而这一定是让齐宴无法忍受的事。
故事里的他是在齐宴和庄樾决裂之后才出现的,即使这样, 他都会对庄樾的存在耿耿于怀, 何况是两段关系并存的时候。
段殊和路明野之间只是纯粹的友情, 只是他单方面地在里面放进了许多难以言明的寄托, 可惜这些寄托最后幻灭了, 他以为路明野不会变, 然而对方变了,所以他的生活变得空空荡荡。
被遗忘的齐宴显然曾经被段殊划归在不敢抱有期待的范围里,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齐宴的耐心和执着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如果他先遇见的人是齐宴。
然而世上充满了阴差阳错。
那个在厨房里做甜品的身影,在酒店早餐厅里刻薄评价电影的声音,片场里在他耳边低语的男人……他们渐渐变得清晰,并最终与齐宴的模样重叠。
他们因为林导的电影而相识,然后他主演了由齐宴编写的剧本。
在汹涌而来的记忆里,段殊找到了那个编剧的名字,不是齐宴,而是夏寻,那是一个很好听的笔名。
他一直不知道夏寻的真名,所以对齐宴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在他的记事文档里也没有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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