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素娥从妆奁抽出一本账册,递了过去,“前几日我去街上施粥,发现粥里掺了陈谷粗糠。”
“您之前说过,朝廷用于赈灾的拨款并不低,我便在想怎么至于让百姓吃掺了粗糠的粥,于是让墨一去探了探那米仓,结果发现仓中积存很不正常,远低于应该有的数量、”
“照这样下去,恐怕下个月便无米可施。”
韩玮元愣住,“什么?”
他立马站起来,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被素娥拦住。
“您先看看这本账册,这是从县令大人府上发现的。”
韩玮元顾不上问她是怎么得到这本账册的,迅速翻看账册,脸色越来越凝重。
账册上记载着吴广这半月来的银钱来往,其中在半月前,有一笔和米铺的交易,数额不小。
他卖了一批米谷出去,可这米谷从哪里来的。
答案不言而喻。
韩玮元拧起眉头,眼中厉色一闪,刷地合上账册。
“他好大的胆子!”
若是说他在其位不谋其职,吴广恐怕还有理由狡辩,现在好了,私自克扣赈灾粮食,将银子划进自己腰包,那可是贪污的大罪,绝无逃脱的机会。
“我去将此事告知贺县丞。”韩玮元说,现在他的身份还不便直接上告朝廷,县丞是最合适的人。
也不知父亲究竟是怎么和县丞说的,几日后,朝廷的消息便传了下来,听闻此事官家盛怒,当即下令命贺县丞彻查此事,同时暂时将吴县令扣押起来审问,并追缴被私吞的银饷。
一同到来的,还有另一道旨意。
宣韩玮元回京述职。
消息传来时,素娥并不吃惊。
她先前就大约猜到,赈灾之后皇帝会让父亲回京
西北战事告一段落,赈灾一事也顺利解决,父亲可谓是戴罪立功,朝廷没有理由不让父亲回去。
只不过,关于水路图泄露一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四月初,素娥和父亲一起,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从兆阳到汴京要四五日的功夫,素娥对汴京并无多少怀念,但因为母亲和兄长,却希望马车能快些,最好插上翅膀,飞回汴京。
路上,她听说将军府外的士兵已经陆续被撤得差不多了,隐约有解封的征兆,还听闻被禁足宫中的姑母也出席了前些日子的清明祭祀大典,看起来似乎又重获恩宠。
对此,父亲完全不意外,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素娥一问,才知道另一件事。
泄露水路图一事,本就是无中生有。
她惊讶极了,忙追问具体细节,韩玮元才缓缓同她解释。
原来她被绑后的几天,韩玮元确实收到了劫匪的来信,对方也确实要他提供水路图来换取女儿的平安无事,他再三思索,既担心女儿的安危,又不愿行背叛一事,便仿造了一份假地图,按冥宗的要求给他们送了过去。
那份假地图虽然是假的,但与真的水路图有九分的相似,只不过在最后的一段路中,稍微做了改动,真水路图里通往的是与大理交界的一条河流,而假图里通往的是西南军驻守的关卡,如果贼人想拿这份水路图来秘密运送什么物资,最终也只会被拦截。
过了两日,水路图泄露一事被传出后,韩玮元便决定将计就计,假装自己确实做了泄露一事,实则是为了迷惑冥宗,让对方信以为真,以便来个瓮中捉鳖。
只是没想到,在途中就被韩素娥他们横插一手,提前拦截住了运送铁器的货船。
“您打算来个一网打尽?”素娥回过神来,“那我岂不是……”
韩玮元知道她的意思,摇头安抚道:“我的计划虽然是这样,但冥宗向来狡猾,很有可能在半途中察觉不对劲,你中途将船只拦截下来,也不算坏事。”
“那,官家可知道此事?”
“知道。”
素娥了悟过来,“所以,您与官家,做了场戏。”
为了引出冥宗后续的行动。
可是……素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是赵荣帧就势定了父亲的罪……
将计就计,他也可以将计就计。
素娥启唇:“父亲……您可看了我的信?”
她给父亲信和给母亲的信差不多,也提到了姑姑和自己疑似中毒一事,隐晦地将矛头指向了那人。
韩玮元沉默半晌,点头。
“那件事,我已知晓,心中也有了推断。”
得知此事时,他伤心,愤怒,却毫不奇怪。
大概是因为心里早就隐隐猜到了什么,一切都早已露出端倪。
年少时他跟随当今,凭借的是一腔热血,也是为百姓着想。先帝几子中,大皇子天生残疾,二皇子和四皇子早夭,三皇子生性荒淫,五皇子暴虐,其他几个皇子又才行平庸,唯有九皇子,养在圣人膝下,有一副温谦的性子,又有些才智,是最好的皇储人选。
更何况,他和嘉敏自幼一起长大,姐弟情深,他爱屋及乌,自然偏帮。
只是没想到,人心变得那么快。
那个曾经同他称兄道弟的九皇子,早就变得如同他的父皇一般多疑刚愎,再也容不得自己半分。
韩玮元敛下思绪,重新回神,他抬眸看女儿,目光里有晦涩。
他突然开口问道:“素娥,若是以后要离开繁华的汴京,你可否会怨怪父亲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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