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华想了想,温柔而坚定地说:“夫人放心。我不会对不起他。”
徐姬轻轻摇头。难道赤华还真会学自己,跟阿偃私奔不成!
那样她不是平白丢了个儿子?
丢了便丢了,他过得好就行。可……他真能过得好么?
徐姬叹口气:“孩子!莫要意气用事。你……你毕竟是一国公子,不是……不是他母亲那种人……”
赤华起身,接过侍婢递来的外衣。
“可他也不是他父亲。”
……
赤华始终记着初来偃城的那一晚。夏偃近乎疯狂的吻她,冲撞她,故意在她身上留痕,只怕从此再无机会离她如此之近。
她偎在他汗津津的怀里,微微颦着眉,容忍他胡闹。
忽然听他嗓音暗哑,叫道:“不行……”
赤华腻声呢喃:“什么不行?”
“我不想你跟别人这样。”他直言,粗重的气息中带着三分怒,“我不要你嫁别人。”
……
赤华以为那是情浓时的胡话。她爱听,但是不敢当真。
可她万万没想到,在给徐姬的接风宴上,觥筹交错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这话甩出来了!
徐朔当时就脸黑了。他还没修炼出国君的架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赤华的婚事,是我做主。由不得你插手。”
赤华也脸红过耳,使劲朝夏偃使眼色。
这种事不能私下说么!
而徐姬则忧愁毕现。这孩子怎么没一点城府,把自己退路都断了!
夏偃饮了几杯醇酒,脸色微醺,站起来,朝徐朔夸张地施礼。
“我知道兄长的顾虑。”他居然很客气,“听说有好几个诸侯都要娶赤华阿姊,说是能给你们兵马上的支持。”
徐朔扬了扬下巴,表示默认:“要是能把我弟弟也嫁到别国,换一张攻守同盟的盟约,我也不介意。可惜人家不要。”
他自以为开了句玩笑,能缓和缓和气氛。左右看看,尽是尴尬,没人跟着笑。
夏偃又啜一口酒,慢慢说:“那些都是虚的。就算是百年的盟友,一朝反目成仇,前车之鉴比比皆是——但你可以信任我。你想要的兵马,我可以给你。”
徐朔怔了一怔。
“你是说,你那些——笑话!那怎么可能!”
夏偃盯着他,“为什么不可能?”
徐姬最不愿他俩剑拔弩张,柔柔地插话。
“阿偃,诸侯之军不是谁都能参与的。最低也得是个学过六艺的‘士’。若用庶人来作战,那便是乱了礼法,要招人诟病。况且庶人愚钝,无法指挥。战场上出了岔子,你追悔莫及。”
这简直是小孩都知晓的常识。在诸侯的战争中,平民们最多做做挑辎重、喂马这些事,完全没有参与作战的资格。
若是以民为兵——那不成了不开化的戎人么!
夏偃的这群乌合之众,徐朔给了他们相当丰厚的赏赐,但从没动过征用的念头。
夏偃耐心听完母亲的解释。
“庶人也是人,只要训练得当,也能拿刀,也能杀贵族——这我已演示给你看过了。偃国如今第一位的任务是生存,不是什么狗屁礼节。没有先例,兄长不妨开这个先例。难道天子还会因此讨伐你不成?
“当然,我的人不白给你。他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并非天然凶恶,只是没机会过安稳太平的日子。我这几日已征得他们的意见。若能让他们定居偃国,给一点土地耕种,前三年免赋税,他们乐意为你效命。条件是,他们得依旧保持自由之身,平时种地,打仗时要发饷,得了军功要有赏赐。若有人不愿从军,你不许强迫。这种军队也许在别国少见。但咱们境况特殊,是要面子还是要活路,你心里清楚。”
他说得很慢,每句之间顿一顿,确保人人听懂。
徐朔确实是听懂了,满心觉得荒谬。
“可……可从来没有这种制度……”
“总要有个开先河的人。”夏偃轻松一笑,“若能成功,青史留名。”
徐朔突然看向赤华,眼里写满了质问。
夏偃不谙朝堂礼法,他年纪轻轻,绝对想不出这么多环环相扣的歪理。
——又是你给他参谋的?
赤华假装没看见他的目光,低了头,微笑着抿一口酒。
夏偃又说:“有了这几千人,至少可保三年平安,给你留个休养生息的时间,不用拿什么联姻去饮鸩止渴。至于我,我可以帮你带兵。若国土有危,我会尽全力相守。但其余时候,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你别指望我随叫随到。如何?”
徐朔捏着个酒爵,脸色黑了又灰,灰了又黑,终于牙缝里挤出一句问话。
“要是我不同意呢?”
夏偃朝他纯真一笑:“那就不好办了。我都跟兄弟们画好了大饼,许诺他们能在偃国安居乐业。兄长却一口否决,我自然不会记恨你,可他们一旦失望,万一起兵作乱什么的……丑话说在前头,我可劝不住。”
“胡扯!他们不是听你号令么!”
夏偃坦然:“他们是自由人,不是我奴仆。”
徐朔恶狠狠地猛嚼一块肉,冷不防咬了舌头。一时间新仇旧恨涌起,觉得面前这张和母亲略有相似的脸格外找抽。
这是威胁。笑嘻嘻、赤`裸裸、毫不掩饰、肆无忌惮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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