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明日太阳升起,当他们从城头上眺望到燕军非但没有走,还准备动手攻城时,就比较容易崩溃。
——你们不是说,燕国人要走了,所以你们饮酒取乐快活了一整夜吗?那现在,燕国人不仅不走,还要跟我们决战,你们又如何解释?
高门贵人酒足饭饱,快活得不得了,而守在城头上要跟燕人性命相搏的人,昨夜却连一碗干净的井水都没有喝到,连一口没有掺杂砂石和草根的粥都没有吃到!
这一夜的月光,在宫城的丝竹笑闹声中流淌出旖旎的盛世气象,而第二日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向巍然耸立的梁国都城时,燕军的鼓号也响起来了。
几名欢快说笑的梁国军士,说着“燕贼大概是要走了”,一并跑上望垛观看。
可是,当他们朝着城下望去时,脸上笑意便都不见了。
城下,数万燕军已经列阵完毕,随着鼓声缓缓向城下推进。上百架高大的投石机、火砲机和楼车,已经显出了身影,在步军阵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燕国将军们清一色着白战袍,那耀眼的白与士卒们的刀戟寒光交映在一起,简直有些刺眼。
他们没有呼喝,可即便在城墙上,也能听到他们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一下又一下,仿佛重重砸进守军心里。
他们像是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风雪,要吞没这座沉浸在明媚春日中的大城。
第163章
眼瞧着燕军越来越近,城墙上的梁国军士终于醒过神来,飞跑着去请将军校尉。然而哪里轮得上他们来喊人呢?军官们早就得了消息,已然骑着马冲过来,在城墙根下跳下鞍子,正恨不能手足并用地奔上城楼呢。
与他们打过照面的士兵,都发现他们的神情不那么平静。
将官们在城墙垛子上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往箭楼上跑——箭楼高,便看得远,他们需要更广阔的视野,才能判断燕军的情况。
从先前的情报上来说,叶清瞻只带了大约四万人围大梁都城。虽然梁军破不了围,但凭四万人想要强攻梁都,那也是难得紧的。今日燕军突然动手,却是为什么?
以梁国皇帝和兵部大人们的意思,大约是因为叶清瞻急着回国,而放着大梁都城不打,多少有些不甘心,所以试着攻打一下。只要能坚持几天,燕军就不得不撤走,这围城之困也就解了。
可是,亲自带兵的军官们不大敢将自家性命都交付在大人们的揣测上,他们还是更信赖自己的判断。
这上了箭楼,便能扫到一大片燕军的动向,扫到了燕军动向,便有人变了脸色。
燕国人绕着整个梁国都城结阵,从军阵的厚度来看,这绝不是四万人能摆出的排场。
更有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后问身边的参将:“你看看,燕人阵里是有两杆帅旗不成?”
被问到的参将,先年也曾打扮成商人的样子,去燕国刺探情报。如今举了偷偷带回国的远望筒一扫,脸色便极差了,连举着远望筒的手都在哆嗦。
“是两杆帅旗。”他说。
“怎会有两杆帅旗?敢是燕虏疑兵之计,故意打两杆旗,好叫我们分不清那伪王在何处么?”
参将将手中的远望筒递给上司:“将军请看,两杆帅旗是不同的。一杆是伪王的虎头旗,另一杆是飞熊旗。”
梁将细细分辨,皱着眉头问:“这飞熊旗又是怎么个意思?”
“是伪朝永宁侯府的旗号。打出这旗,若不是永宁侯自己来了,便是他儿子来了。”
“……永宁侯府?杨承熹?杨英韶?”梁将想起那两个连他们都知道的名字,死死盯着自己的部下,“杨承熹不是在守他们的北境吗?他儿子不是在和柔然人厮斗么?他们怎么能到这里来……”
“就算他们没来,来的也一定是能代表伪永宁侯府的人。将军……或许应当想想,重要的并非永宁侯府派了谁来,而是永宁侯府怎么会来,且与这毅亲王府合兵一处,他们想……”
梁将飞速地思考,可越想越是心惊。
永宁侯府当然不是来赴宴的,他们要么是来助阵的,要么是来抢功的。无论他们来干什么,燕军的实力都大大增强了。
还有啊,永宁侯府来了,就相当于燕国的朝廷仍然支持这次南征!
对梁国来说,亡在毅亲王手中和亡在永宁侯府手中毫无区别。就算他们亡国之后,新的燕帝会收拾此次战争的罪魁祸首毅亲王,可他们还是已经完蛋了啊。
虽然世上做将军的人,多少都会抱有一个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梦。可是,燕国人兵不血刃地夺走了梁朝的大部分地方,可见大梁百姓的心也早就不向着朝廷了……他们只希望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绝无冲动为朝廷和陛下捐躯献身。
而敌军来得源源不断,燕国显是并不打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灭掉梁国,一统江山,是整个燕国的国家意志。
永宁侯府,毅亲王府,燕国人最善战的军队和最能打的将军都在这座城下了。
要跟这些人决一死战吗?
必然是无幸的呀。
将军们并不怕以死报国,但他们死后,皇帝会怎么样呢?这位可是上一回就掏了一大笔钱买燕国人退兵的“圣君”,昨儿个晚上更是在宫中通宵达地宴饮,以庆祝燕国皇帝升天,预祝城外的敌军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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