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面前,龙震飞这个当爹的也很有威信,一旦他真的动怒,龙嘉林立马就怂了。现下,见父亲分明是已经耐心用尽,龙嘉林自然不敢再争辩什么,龇牙咧嘴一脸悲愤地走了。
龙震飞见儿子怒气冲冲出了门,面色沉沉摇摇头:唉,让小孟你看笑话了,我这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能干,我这乌纱帽少戴几年也没什么事儿。
孟连生笑说:龙少爷就是孩子心性,而且他对二公子好,说明他重情重义。
龙震飞道:小孩子?他比你还大几岁呢,若只是重情重义倒罢了,就怕,说到这里,他摆摆手,算了,不说小孩子这些事,我们聊正事。
孟连生从善如流,在他旁边坐下来。
龙震飞蹙眉道:林家如今搞定,这个月的分红已经到账,嗯,几位上面几位大人都很满意,现在便是沈家了。先前我去医院看大公子,对二公子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其实也只是吓吓他。沈家不是林家,可以从内部离间利用。唯一好的是,沈玉桉在医院,老爷子又不管事,只有一个二十多岁二公子在管事,我看沈二公子也是个犟脾气,不是那种怕事的,威胁只怕是没什么用况且,我也不想动他们,毕竟都是根基深厚的世家,怕万一反噬。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孟连生:如果他不愿意让出股份的话,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就先断掉盐运,逼逼他。
孟连生道:我仔细想了想,龙叔你在上海得罪多了人,也是为上面几位大人树敌。沈家在北京这些地方都有背景,根深叶茂。对他们这样的,威逼不如怀柔。而且再用东风贸易公司的名义,目标太明显。
龙震飞道:这个无所谓,到时候再换一间公司就好。
孟连生略微沉吟片刻,道:龙叔,我与二公子确实有几分交情,如果你信得过我,不妨把这事交给我去办,反正你们只要看到钱,干脆就以我的身份入股,每个月给你把账呈上来,交三成的分红,这样也省去你和上面那位被人做文章,说你们强抢。
龙震飞笑盈盈望着他,半响不说话
孟连生抿抿唇,又要再开口,这回被龙震飞朗声笑着打断,伸手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小孟啊小孟,你可真是我的好帮手。我不信你还能信谁,行,这事你去做,我坐等收账就好。
说罢又道:有了林家纱厂和沈氏盐厂的各三成分红,这上海滩我是没白来,其他的世家可以日后再说,一口气也不能吃一个大胖子,我这乌纱帽也稳了。
孟连生道:祝龙叔早日再高升。:
龙震飞拿起茶杯,朝他做了个敬茶的动作,笑道:好说好说。
孟连生垂眸看着茶杯里那晶莹翠绿的茶叶,片刻后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开口:对了龙叔,虽然我有信心说服二公子,但龙少爷这边可能会比较麻烦。依我看,不如先让他去松江呆一阵子,等这边稳妥了,再让他回来。
龙震飞点点头:你说的是,他在上海也没干什么正事,不如去松江让他锻炼锻炼,免得给我添乱。
孟连生弯唇一笑:嗯。
龙振飞长长得舒一口气:回来上海这一年多,多亏了有小孟相助,才一路顺利。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孟连生谦逊道。
两人有聊了一会儿,孟连生跟人道别,慢悠悠出了龙公馆。
哪知,车子才上路开了一小截,便被另一辆汽车明目张胆别下。
是龙嘉林。
开车的常安低声道:小孟!
孟连生摆摆手:我下去一下。
龙嘉林气势汹汹从车子走下来,看到孟连生下车,一把枪抵在他脑门儿:怎么?你为了巴结我爸爸,现在连二公子和沈家都要动?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看你还怎么给我爸爸出馊主意。
被枪指着的孟连生,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无害,他笑了笑,恭恭敬敬道::龙少爷,您太高看我了,我也就是替你爸爸办事而已。我这样的身份,你爸爸开口,我能拒绝吗?我要得罪了你爸爸,现在恐怕已经在大牢待着。
龙嘉林道:你帮我爸爸做什么我不管,但你要是想害沈家?我第一个崩了你。还有昨晚小凤出事,是不是你做的?
孟连生一脸无奈:龙少爷,二公子虽然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但在我的心中,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害他?
这话龙嘉林爱听:我自然是小凤最好的朋友。继而又眉头一拧,我问你呢,你是不是要帮我爸爸问沈家要钱。
孟连生道:这些不是我能做主的,也不是我点头和摇头就能决定的。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帮二公子和沈家。
龙嘉林皱着眉头: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孟连生点头:暂时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就不知道二公子那边会不会答应?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不是我不跟龙少爷说,只是这个办法还没成型,说了也是白说,总归龙少爷等着我,肯定不会为难二公子的。
龙嘉林得了保证,收了枪,觑着眼睛看他,冷哼一声:我姑且相信你一回,但若是让我知道你要害小凤,我一定一枪崩了你。
孟连生失笑:龙少爷与二公子的友谊真是叫我羡慕。
龙嘉林得意道:那是当然,我与小凤的感情岂是你能想象的。
孟连生勾了勾嘴角,面上温文尔雅地笑着,心中却不禁对面前这大个子少爷生出浓浓的鄙薄。再好的感情又如何?还不是什么都为二公子做不了。
他是一直有些瞧不上龙嘉林的,这么个愚蠢无能的人占据了沈玉桐那么多人生,但因为瞧不上,所以他也并不嫉妒,只是偶尔觉得碍眼。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该退场的总会退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孟:好烦,想毁灭世界。
第68章、第六十八章 我没想到你会威胁我
沈玉桐是两天后接到龙嘉林电话的,刚从佣人手中拿过听筒,便听到龙嘉林在那头喳喳哇哇大叫: 小凤,我被我爸爸骗到松江,现在让人看着我,哪里都不能去。不过你放心,我会找到办法回上海的,你不要怕,我绝对不会让我爸爸伤害你的。
沈玉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看样子龙震飞是真要动他们沈家了。
但就如孟连生说的,他难道能将希望寄托在小龙身上吗?他从来就没这样想过。
沉默片刻,他淡声道:小龙,你不要急,照顾好自己就行。我自有打算。
龙嘉林道:我说真的 ,我肯定会帮你的。不过我爸爸真是太狡猾了,竟然把我骗到松江软禁起来。
沈玉桐道:小龙,你有这份心我就满意了,这些事原本也不是你能帮得上的。
那头的龙嘉林沉默片刻,闷声闷气道:小凤,我对不起你。
沈玉桐道:这不怪你,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
龙嘉林又咕哝了几句,沈玉桐没心思和他多聊,敷衍两句,便道别挂上电话。
他放下电话机,卸力般靠在沙发上。
小龙对自己还是好的,虽然没本事,但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一片真心,他已经很欣慰。
他正坐在沙发上,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周姨娘在大叫:老爷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快去厕所。
沈玉桐忙睁开眼睛起身,循着声音来到后院,只见周姨娘正扶着父亲往走廊走,刚走进,便隐约闻到父亲身上传来的一股恶臭。
沈玉桐皱眉问:怎么了?周姨。
周姨娘愁眉苦脸道:老爷拉裤子上了。
沈玉桐父亲身下一看,果然长袍上都已沾了湿濡的痕迹。
他赶紧扶上父亲。
沈老爷子显然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还笑着问:小凤凰,你是不是逃学了?
周姨娘道:二公子,你别管,当心脏了你的手。又赶紧唤来两个听差过来。
沈玉桐松开手,望着周姨娘和听差将父亲浮上楼,一时间只觉得茫然。
曾经叱咤风云的父亲,不过七十出头,就已经这样。
这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大厦将倾?
沈家就要在他手中倒下了吗?
其实也不奇怪,这几十年来,多少人起高楼,宴宾客,又有多少楼塌了。如果沈家真的倒下,大概也只是这大时代的冰山一角罢了。
然而一家上下还有这么多人,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沈家溃散。
思忖片刻,他走回电话旁边,拨通了孟连生办公室的电话。
孟连生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二公子,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沈玉桐深呼一口气:小孟,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孟连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好,就在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家番菜馆,如何?
沈玉桐:你说了算。
这一两年与孟连生在一起,大多时间都待在他那个小楼,在外面吃饭都很少,来这家西餐厅更是屈指可数,上一回,已经是一年之前。
此刻坐在包厢里,望着对面的孟连生,沈玉桐忽然想起久远的第一次。
那时的孟连生还是个孩子,第一次来番菜馆,怕露丑,一举一动都是模仿自己,他是个天才,如果不是他说,自己都没看出哪里不对劲。只被他那双干净的眼睛触动,想的全是如何去善待他关照他,
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然而现在他早不是在柏公馆做听差的穷苦孩子,连西餐厅的洋人侍应生,也认识他,进门的时候会恭恭敬敬叫一声米斯特孟。哪里需要自己的关照。
或者,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是自己太傻,没能早早看透他。
包厢的桌上点着烛光,留声机中放着舒缓悠扬的西洋音乐。
沈玉桐嚅嗫了下唇开口:小孟。
孟连生对他轻轻一笑。二公子,我们先吃东西,其他的事慢慢聊。
牛排葡萄酒上来,沈玉桐并无胃口,但见孟连生拿起刀叉慢条斯理的开吃,便也敷衍地吃上两口,但很快就放下刀叉,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不得不说孟连生确实有个好的心理素质,被他这样看着,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偶尔抬起头笑着温柔问一句:二公子怎么不吃?
对方不回答,也不强求,又继续低头进食,他向来不浪费食物,直到盘中变干净杯中的酒也见了底,他才不紧不慢放下刀叉。
沈玉桐:孟老板,现在可以谈我们的事了吧。
孟连生倒是没拐弯抹角:我说了只要二公子愿意与我合作,我就能保证沈家盐厂不受影响。
沈玉彤问:怎么合作?
孟连生说:龙震飞和他扇面的人,要的是你们沈家盐厂的股份,说白了就是要钱。但如果他的股公司来入股,直接插手盐厂的事,就会变得很麻烦。
沈玉桐当然担心的就是这个,如只是单纯的要钱,无非是花钱买平安,虽然不甘心,但咬咬牙也就算了。可如果被这些人入股,插手盐厂事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林家纱厂就是先例,据他所知,纱厂已经安插了不少龙震飞他们的人。
沈玉桐:所以呢?
孟连生:只要二公子愿意,我会说服龙震飞,让我代替他才来参股你们沈家盐厂。
沈玉桐闻言,简直是被气笑了:我还刚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原来是孟老板自己想插一脚。
孟连生道:二公子误会了,我对沈家盐厂没兴趣,也不会插手任何事务,甚至也不会真正要你的分红,只需要二公子配合我,在龙震飞面前做个样子而已。他顿了顿,又说,二公子也看到了,他们这样疯狂捞钱,说明他们很清楚,上海这块宝地,他们占不了多久。所以才竭泽而渔,短时间内能捞多少捞多少,总之在上海局势再次变天之前,我会保证你们沈家安然无恙。
沈玉桐沉吟片刻,问:你不要分红,怎么去给人交代?林家纱厂可是按月上交分红的。
孟连生道:借口替他们管钱也好,或者是其他办法也好,我自有办法,公子不用替我担心。
沈玉桐不知该信不信他,但不信他又如何?难不成真的以卵击石?
他沉默片刻,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孟连生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他也确实轻笑出声:二公子这话问的很奇怪,我与二公子的关系,当然要帮你。
沈玉桐原本是想反驳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旋即明白他这话背后的意思,一时脸色大变。
对啊,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孟连生伸出手握住他,:二公子,这些天我很想你。
沈玉桐这时不知是该恨他趁人之危,还是鄙视自己的无能,一时只觉悲从中来。
孟连生则在他的怔忡间,起身走到他身旁,微微屈身,将他抱住,吻了吻他的唇,低声道:二公子,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玉桐浑身僵硬,心说,现在伤害我的的不正是你吗?
他闭了闭眼睛:小孟,我没想到你会威胁我。
孟连生睁大一双干净的黑眸,是一副无比诚恳的表情:二公子,我是想帮你。
沈玉彤又说:小孟,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还是我眼瞎,一早就看错了?把禽兽当成了人。
孟连生完全不在意对方骂他,甚至还有点莫名地开心,他笑了笑说:二公子是慧眼识珠。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来没变过,也从来没有故意要骗你,只是知道你不喜欢一些事,就不让你看到而已,你看到的自然也是真实的我。
沈玉桐摇摇头:不,你就是在骗我。一个人怎么可能一面行善帮人,一面又那样随意地去杀人?
孟连生不甚在意道:这个世界,人本就是草芥,我的父母兄长先生表叔还有柏先生,不也都是随随便便死了。我不过是杀了几个人,还全是该死之人,这难道就是十恶不赦了吗?况且我捐给育婴堂和学校的钱,救的人远远被杀的人多。
沈玉桐对他的歪理邪说无言以对。
孟连生看着他一脸悲痛的神色,抿抿道:既然二公子觉得我隐瞒你这些事不对,那我就让你知道我所有的事,以后对二公子什么都不隐瞒,毕竟我们是要长久在一起的,确实要开诚布公。
*
黑色的夜幕下,身旁是残垣断壁,远处是码头。
沈玉桐望着身边陌生的景致,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孟连生笑道:二公子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我是想告诉你,我过去几年,到底做了哪些你不知道的事。
分卷(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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