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坑,失足落下去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小孩害怕地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往外滚落,不解道:“仙人?”
无尘神色漠然,说道:“从这里跳下去,你就可以去见你的阿娘了。”
小孩面色苍白,他瞬间就明白了无尘话里的意思。
无尘一眼便能看穿小孩的心思,眼前的小孩长着一张天真纯质的脸庞,可肚子里装着的全部都是坏水。
他说的那些话,一半是真的,一半却是假的。
他根本不想见他的阿娘,他只是想跟着他。
跟着他有什么好处?无尘纳闷了。
无尘松开抓着小孩胳膊的手,小孩两手反抓住他的胳膊,他大叫道:“我怕,你放我上去。”
无尘嗤道:“你不是想见你的阿娘吗?”
小孩双眼瞪大,死死扒拉着他的胳膊,因为紧张,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是骗你的,我阿娘死得早,我根本没见过她几面,呜呜你放我上去,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谎了。”
无尘:“那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孩:“我听到酒馆老板喊你仙人,你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我想着跟着你肯定每天有酒有肉,我不想过成天被人打骂的生活了,我就是想让你可怜我收留我……你、你放我上去,我错了还不成吗?”
无尘眼中无波无澜,小孩一咬牙,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他松开抓着无尘胳膊的手,身体直直往山崖下坠落。
无尘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孩,他在小孩眼中看到了真实的无助与哀伤,还有一丝笃定。
年纪轻轻的,就那么会博弈。
无尘嘴角勾起一抹讽刺,那小孩就那么确信自己会救他?
山风呼啸,眼泪被风卷走,小孩闭上眼,猛然投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他重新睁开眼,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
月色破开云层,大雪飞扬,他被无尘抱着飞向高空,头顶传来白发青年冰冷的声音。
“下次要死就死远点,不要脏了我的地盘。”
小孩全身僵硬,呆呆望向无尘。
如雪青丝在月色下染上一层潋滟银光,无尘双眸微阖,卷曲的长睫带着与他发色相似的银白,他瞳中倒映着碎雪的影子,再转眼,小孩在他瞳中寻到了自己的影子。
“……雪。”
无尘蹙眉,生气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好漂亮的雪。”
无尘:“……”真是没有眼色的家伙,雪哪有他好看?
无尘宗建立的第一年,无尘带着捡回来的小孩坐在山巅之上吹冷风,看着漫天大雪,度过这辞旧迎新的一夜。
小孩将宽大的狐裘裹紧,兴奋地点燃引线。
终年积雪的山巅上,第一次升起了灿烂的烟火。
无尘给那个小孩起了一个名字。
朝漉。
……
青岩和重欢被俗事所扰,当初说好待在宗门,一生不散的伙伴们都忘记从前的承诺。
无尘生了好几年的闷气,与那两人断了关系,他们也不知道无尘收了一名弟子。
朝漉出现后,寂静空旷的宗门突然多了几丝烟火气。
朝漉性格活泼,宗门又没有其他人,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缠着无尘。
二十多岁的无尘活的像个没有烦恼的少年,他带着朝漉去各处游历,途中也做过不少善事。
无尘本质是个爱戏弄人的性子,朝漉正好与他臭味相投,两人完全没有师徒之别,合伙做尽了各种耍弄人的事情。
那十年是无尘与朝漉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朝漉十八岁那年,无尘的修为已经步入渡劫期,他成了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从那后,麻烦便不断找上门,一封书信上门,无尘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宗门。
想要拜他为师的修士们候在雾凇山上整整一月,相隔十多年,无尘再次收到青岩重欢的书信,他们摒弃前嫌,重新和好。
无尘带着朝漉回到无尘宗,青岩重欢也相继归来,从前人丁稀少的宗门在几日内便热闹起来。
十年过去,朝漉越长大反而越爱黏着无尘,回到无尘宗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无尘午夜梦回,总能在自己床上捉到一个爬床的少年。
朝漉独爱红色,深夜恍然见到墨发红衣的身影时,饶是无尘也会被吓到。
无尘说了许多次,朝漉每次都要上演他那炉火纯青的假把式,他光是站在那里,蹙眉凝眸,眼中沁出几丝泪光来,无尘瞬间就能心软。
他也在奇怪,从前能狠心将朝漉扔下悬崖,为何到了现在,朝漉有一丝磕碰他都会担心的要命。
无尘将他归咎为从小养大的感情就是不一样。
直到某日庆典后,无尘醉酒歇下,醉意朦胧间,红色身影再次爬上了他的床。
冰冷的指尖擦过他的面颊,心火燃起,他意识不清醒,模糊间看到少年眼角的淡痣。
他轻笑着,学着少年的动作,指腹擦过对方的眼角,轻声呢喃,“朝漉。”
朝漉眸色幽深,将脸埋进无尘的大掌中,眷恋般回应道:“师尊……”
无尘:“知道我为何给你取这个字吗?”
朝漉:“因为你是在路上捡到我的。”
无尘摇头,他仰头在朝漉的泪痣上落下一个轻吻,才道:“初见你时还是个丑小孩,现在长得那么漂亮了,只有这双眼睛还是当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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