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住在了附近,三天两头就上他们家来拜访,回回都不空手。
老两口子一贯为人和善,一开始就没有撕破脸,往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他拿出不冷不热的态度,几次三番拒之门外。
可渐渐的,也被周任的真诚给软化了,甚至偶尔还会不顾韩译葵的反对,留他下来吃顿便饭,只是绝口不提韩译萱的动向。
更何况不久之前,有一次她外出不在家,老爸突发急性阑尾炎,老妈一时间手足无措,是恰好周任上门,把她爸送到了医院,还给找了最好的主刀医生。
后期老爸住院休养,他更是考虑细致、体贴入微,不但请了专业护工,还天天来医院看望老人,陪老人说话解闷。
有一回护工不在,她还撞见他十分自然地给老爸端夜壶,倒排泄物。
再怎么说他在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愿意亲自做这种事情
韩译葵心中五味杂陈,可一想起姐姐那令人绝望的病情,一想起姐姐婚礼前满怀憧憬的眼神,她又觉得眼前的男人不过是惺惺作态。
纠结再三,她还是决定,不将周任种种举动告诉自家姐姐。
就让她平静地走完她的旅程吧,她的灵魂需要哪怕片刻的自由无拘。
任何人都不该打扰她。
周任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韩译葵已经不好对他直接恶言相向了。
若是像原来那样,爸妈要怪她没礼貌不说,她自己都会觉得有损形象。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发挥阴阳怪气的本领。
就比如眼下。
眼下,他们正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韩译葵只觉得周任污染了家里的空气,连眼前美味可口的饭菜都让人感到食之无味,不说点什么刺他一下,心里就是不舒爽。
周老板,她皮笑肉不笑,你怎么有空天天过来呀,你的大本营不是在阳城吗?不会是破产了吧?
破产二字,她咬得很重,正是对他们这种无良资本家最深重的诅咒。
远程指挥也是可以的。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住在这边,两地奔波,确实有诸多不便。
但是他的目的非常明确,一来讨好韩译萱的家人,令他们对自己不要过于排斥,二来韩译萱似乎已经不在境内,他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所以他想,如果能早日找到她固然好,可若是找不到,她总归是要回家来的,那么他便学古时候那痴愚的农夫,在这儿守株待兔吧。
终有一日,他能够等到她回来的。
想到这一点,再多的周折,再多的疲累,他也可以忍受。
*
第六站,成都。
第七站,若尔盖。
第八站,德令哈。
韩译萱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遇到喜欢的,便停留久一些,住上十天半个月。
遇到不满意的,第二天,甚至当天夜里,就乘飞机离开。
她一路走走停停,在很多风景里,遇见了很多人。
但谁也不曾令她驻足。
有时候她会跟张澜西分享抓拍的某一瞬景色,或者是路上发生的趣事,他总是耐心地倾听她偶尔的絮叨,又妥帖地回复。
深夜打车,她会将司机的车牌号和自己的行程发送给他,而他也总是等到她安全到达了目的地之后,才放心下来,沉沉入睡。
有时候,他也会给她分享生活中的琐屑小事。
养的白色风信子开花了,香气熏得人脑壳发晕;上次一起吃过的火锅店最近生意似乎不太好,于是一连三四天都在那边解决晚饭;楼下流浪的大橘猫生了一窝小猫,小区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
更多的时候,他们并不会互相联系。
长则半个月,短则三五天。
毕竟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但想起张澜西时,韩译萱的脸上总是忍不住泛起浅浅的笑意。
没办法,说起来确实好笑。
这一路走来,唯一与她互换了联系方式且保持着联络的男人,唯一知道她真实姓名的男人,跟她竟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他们之间,仅有过一次牵手,以及一个在告别时点到即止的拥抱。
仅此而已。
他与她,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想到这里,她拍下了手中机票的照片,发送给了张澜西。
准备去北海道看雪啦。她说。
他很快回复:别忘了带一捧雪回来给我当手信。
Chapter 21
刚走出韩家,周任便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隆冬时节,这一座大多数时间气候温暖的城市,也呼呼地刮起了寒风。
他拢了拢敞开的呢子大衣,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那串不熟悉的号码,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了不切实际的希望,烘得他心头隐隐发烫。
电话的那一边,会是韩译萱吗?
如果真的是她,她准备对他说些什么?
周任在脑中喝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急忙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他的希望就像一个热气球,不断升空,往更高的云层里飞去。
听筒里传来的低沉男声并不让他感到陌生,是凌征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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