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道他有孕后,陆辞珩这段时间待他格外好。
沈明安从前以为陆辞珩不喜欢孩子,才会瞒他瞒了这么久,导致差点丢了这个孩子。
先前沈明安整整两个月没见过陆辞珩,如今陆承景崩逝,百废待兴,陆辞珩为父守孝、整肃朝纲,忙得不可开交,却仍是日日都会来,变着法子哄他吃药,沈明安想自己大约是沾了肚子里孩子的光。
短短半月的时间里,陆清识被废,陆承景逝前下懿旨让陆辞珩即位,沈明安不知该作何感想,诚然如卫博然所说,陆清识懦弱平庸、没有主见,或许并不适合当一国之君。
但如今陆清识被废困于东宫,也有沈明安的教导不严之过。
陆清识几次三番遣人带话来说想见他一面,沈明安身子好一些后,抽空去了一趟东宫。
东宫形制很大,陆清识被限制行动,困在东宫西北角最偏远的殿中,而殿内其他区域已经改制另作他用。
即使是偏殿,和普通百姓家住的茅草屋比起来,也绝对称不上破败,只是原本前呼后拥着伺候太子的百余号人都从东宫搬了出去,宫中空荡荡的,不免显得凄冷。
没有人带路,沈明安凭着印象走了许久才在找到了陆清识被禁足的偏殿。
偏殿外有许多持着长矛的侍卫把守,沈明安到时正巧看见何公公极为嫌恶地从身后的偏殿中出来,何公公剁着脚,掸了掸衣上的灰,嗓音尖细而突兀,“哎呦哎呦,伺候废太子的苦差事还要我来做,真是晦气。”
沈明安朝半掩着的门内看了看,“陆清识可是在殿内?”
“这不就在里面呢。”何公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明安,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太子都已经废了,也难为沈大人还记着这么个人。”
何公公是东宫的大太监,原先仗着这身份趾高气昂、引以为荣的人是他,现如今东宫失势,落井下石的人也是他。
沈明安被贬了官后只是个抄书吏,何公公对他的态度也与从前判若两人。
沈明安看得通透,不欲与他多说,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推开了殿门。
外面春风和煦、日头高照,殿中却是门窗紧闭,暗沉沉的仿佛不见天日,沈明安推门的时候,外头的阳光泄进去,陆清识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是一股刺鼻难闻的霉味,混合着浓烈的酒的味道,沈明安嗓子发痒,低低地咳了两声。
除了陆清识以外,屋子里就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奴婢还肯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起居,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这人是陆清识的乳母,沈明安在陆清识年幼时见到过她几次。
陆清识喝得醉醺醺的,被木门开合的吱呀声吓到,仿佛惊弓之鸟,差点从椅子上滚了下去,他双手攀在桌沿上,跟做贼似的半躲在破旧八仙桌的后面,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又在认出沈明安后倏地站起来,几乎是扑到沈明安身上,“先生!先生……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来带我出去的?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你快带我出去!”
沈明安没作防备,被他这猛地一扑,后腰撞到桌角上,尖锐地疼,险些直不起腰来,他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还要顾及抱着他的腿不肯放的陆清识,“你先……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陆清识如同醉汉撒泼一样坐在地上,他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变为现在无人理睬的废太子,骤然从云端跌下,不仅是身份上的不适应,还有吃穿用度上的骤减和宫里人的敷衍和冷待,这些无一不让他难以忍受。
陆清识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他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小时候陆承景溺爱偏心他,长大了无论有什么事都有沈明安帮他兜着、帮他摆平,他什么都不需要去考虑,只要端坐着,便会有无数人对他言听计从,恭恭敬敬地伺候他。
好日子过惯了,受人冷眼的每时每刻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现在沈明安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哪里还肯松手。
沈明安看着严厉不近人情,实际上最是心软,陆清识就抓住了他的这一点心软,凄凄惶惶地哭着向他道歉,“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没有担当,不该徇私枉法,不该把你推出去替我挡罪,我真的知道错了,先生,求你了,你带我出去吧……”
沈明安沉默许久,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陌生。
从杜勒的事情开始,陆清识的所作所为就让沈明安失望至极,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他尽心尽力地辅佐陆清识这样一个懦弱无能、不辨是非的人做太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为官的初心是为百姓,可若是真的在他的辅佐下让陆清识当了皇帝,最后受苦落难的也只会是百姓。
“我说过,我现在不是你的先生了。”沈明安顿了顿,“何况我现在被贬官,无权带你出去。”
沈明安只是在阐述事实,可落在陆清识耳里却如同被斩断了最后一点希望,他眼睛血红,不可置信地抬头,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沈明安,突然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叫,发狠道:“我当时没听你的,是我的错,可是凭什么让陆辞珩当皇帝?!”
“先生。”陆清识疯疯癫癫的,破罐子破摔似的说:“你都不知道吧,陆辞珩喜欢男的,还喜欢自己的亲弟弟。”
沈明安心里闷疼,迫使自己开口:“你怎么……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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