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回,林惊鸿在林剑山庄上蹦下窜,一不小心就把大哥最心爱的花瓶打碎了,他害怕会挨骂,就偷偷摸摸把花瓶的碎瓷片捡了起来。
然后藏在了自己屋里的床底下,晚上林景从道宗回来,兄弟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林惊鸿一直心不在焉的,整个人显得蔫巴巴的。
当时林景以为他是生病了,还从旁温声细语地询问。
结果林墨白一语中的,很有先见之明地道:“别管他,白日我不在山庄,没空盯着他练剑,这皮猴子指不定又跑到哪儿疯玩去了,一天到晚都没个正形,比你可差远了。”
他还对林惊鸿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多学一学你二哥,别成天到晚只想着吃喝玩乐,你以为林剑山庄的少主是那么好当的么?”
当时林惊鸿本来就理亏,一听这话,整个人就好像是霜打的茄子,放下筷子,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
可愣着一个字都没敢吭。
林景和林墨白就明白了,这个弟弟一定是闯祸了,否则不可能这么乖顺。
但也都没说什么,林景喊他坐下来吃饭,林惊鸿也不坐,低着头扭着衣袖,好半天才嗫嚅着说:“我以后会听话的,我不会再给哥哥们添麻烦了。”
那时林惊鸿也才九岁而已,还是个孩子。
虽然林景也是九岁,但在师尊的教养下,已经沉稳得像个小大人了。
同林景一比,林惊鸿难免就让人觉得不够懂事,也不够出色。
浑然忽略了,这只是个孩子,正是喜欢玩乐的时候。
林墨白便说:“你二哥好不容易从道宗回来一趟,你就摆这副臭脸给他看么?不想吃就滚回屋里反省去,别站在这里,给谁添堵的?”
然后林惊鸿就灰溜溜地回屋反省去了。
林景还想为他求情,却见林墨白对他使了个眼色,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
等二人吃完晚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林惊鸿的住所,就见屋里还有些光亮。
林墨白比划着手势,让林景别出声,然后透过半掩的窗户,就看见林惊鸿正在粘花瓶。
已经粘好了一小半,难为林惊鸿了,花瓶都碎成了那样,竟然还能被他给粘起来。
林墨白见状,便摇头叹了口气。
并没有出声阻止,等两人走远了些,林墨白才说:“自己闯的祸,让他自己担着,你是他二哥,又不是他父亲,没必要每次都替他受过。”
林景当时嗯了一声,想了想就说:“那个被打碎的花瓶是兄长最喜欢的吧?”
“也谈不上如何喜欢,只是时常在手里把玩罢了。”林墨白当时是这么说的,“再喜欢,也不过就是个精美物件,同惊鸿比起来,算不得什么。能让他吃个教训,也是件好事。”
“父亲去世得早,只留下了我们兄弟三人,虽说,你和惊鸿都不在我身边长大,但血缘羁绊是不会散的。永远都不会散。”
可是后来,还是散了,彻底散了。
小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抱着朝阳,去讲林惊鸿小时候的趣事。
等讲完之后,朝阳才小声地说:“有水从爹爹的眼眶里流出来了。”
然后朝阳就扭动着小身子,笨拙地用小手帮小景擦眼泪,嘴里还嘟囔着:“不哭,不哭,吹一吹,痛痛就飞走啦!”
看着朝阳粉雕玉琢的小脸,小景只觉得好像在养一个小惊鸿。
林惊鸿死的时候,还没有成家立业,才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就死了。
林剑山庄现如今一片惨淡,没有了家主主持大局,门生几乎走完了。
只留下了空荡荡的祖宅。
小景这些年,不是没想过要回去看一看,可又怕重游故地,会让他想起很多回忆。
那些回忆都是属于林景的,可是小景没办法,始终没办法摆脱记忆的复苏。
也曾经想过,要去寻忘情水,将所有的人和事,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可天上地下,小景怎么也没寻到能让人忘记一切的灵泉。
他现如今飞升了,已经脱离了凡胎,不会再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
就是一个人坐着,很空,很空。
有时候夜里骤然醒来时,外头的天色还没亮,再想睡去,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睡着了。
只能翻来覆去一整夜。
无人同他把酒言欢,无人同他互诉衷肠。
朝阳两手吃力地捧着小景的脸,奶声奶气地问他:“是不是阳阳哪里不乖,惹爹爹生气了呀?”
“没有,你很乖,我也没有生气。”
“要是没生气的话,那爹爹的眉毛怎么是这样的?”朝阳收回手,两手按着自己的眉毛,作出一副悲切的神情。
看起来极是滑稽可爱。
小景忍不住微微一笑,心底的愁云也散开了不少。
如今正值仲春,林剑山庄后山上种了一片海棠。
从前,每一年海棠花要开的时候,林墨白就会早早地送信去道宗,邀请林景回来看一看。
即便林景有时候,实在无法抽空回家,林墨白也会亲自剪下最好的花枝,让人千里迢迢送往道宗。
只为了让林景看一看家里的海棠花开了。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小景道:“朝阳,明日带你去看一看,漫山遍野的海棠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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