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江安遇细微的声音,裴应声终于松一口气,尽管青年掩藏的很好,裴应声还是听出江安遇带着浓重鼻音的腔调,“阿遇不害怕。”
“我这样的人都死不了,秦墨怎么会?”
裴应声调侃着,用力把人往上托了托,手臂上的强烈痛感传来那一瞬间,他连疼的喘气的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江安遇心尖狠狠一疼,小心翼翼地跟着裴应声,生怕周遭再有什么东西,再被裴应声撞到。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火势还没蔓延到十三层,这会儿在十五层,”裴应声说一阵,喘一阵儿,偶尔借着火光在空气里捕捉到江安遇脏的像只小猫一样的侧颊,灰扑扑的,眉心总会不自觉皱起来。
好比是一只被人精心豢养着的布偶,在泥潭里滚了一遭,又在外面流浪了许久...他怎么能让江安遇遭这种罪呢。
“辛苦我们阿遇再跑两层。”裴应声一侧手紧搂着江安遇,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摸索着前进的方向,“小叔方向感一直很好。”
“那时候,趁你不注意,偷偷来过七八次,”这会儿他借着黑暗的环境,什么都想说给江安遇听,总怕以后再没机会说。
“也没觉得这条路多有意思,怎么也想不到,还能有机会和你一块儿走。”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江安遇都知道。
“可小叔情愿你别来这地方。”
“楼梯走多了,容易长不高。”男人调侃着,扶着江安遇的腰缓步往下走,却在摸到他腰间脊骨的时候,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瘦啊。
瘦的他心疼。
“每一层的楼梯有二十个台阶,你数着,仔细别走错了。”
“等你出去,就能看见那些专业的医疗救护队,哪怕秦墨现在不醒,”裴应声顿了顿,然后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那也得看我的香火钱。”
“砸那么多钱,秦墨他总得跟我们阿遇说一说话。”
手肘处被暖气片划开的那块皮开肉绽,裴应声甚至能感受到血顺着破烂的衬衫在往下流,可他实在太想看江安遇过好日子了。
“别让我们阿遇等太久...”
“别说...了!”
江安遇跟在他身后,声音颤抖着喊停他的话。裴应声每说一句话,那些曾经的无力感又会卷土重来,一寸一寸地侵占着江安遇所剩不多的理智。
裴应声哄了他那么多次,可这次他分明听得出,裴应声没有骗他,裴应声是真的希望秦墨醒过来。
可裴应声仿佛交托后事一样的态度,江安遇强忍着身上细碎的颤抖,他不敢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好,小叔不说。”
裴应声扶着他走到下一层,嗓音倏然沉重的不像话,“可阿遇啊,小叔没找人撞过他。”
男人眨眼,眼泪砸在江安遇的手背上。
滚烫。
炙热。
江安遇紧紧攥着裴应声的衣角,眼泪划过嘴角,沿着干涩的唇渗在舌尖上,
“小叔知道这样做,阿遇要生气的。”裴应声低头自嘲似的笑,声音赎罪似的温柔,“都怪小叔太坏。”
“小叔,”他一顿,忽然想起《哑朝》里的那句台词,哑声说,“是死有余辜啊。”
他在别人眼里,一向是穷凶极恶的模样,是以江安遇这样想,他除了无奈,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江安遇红着眼听裴应声说,他很想反驳一句其实不是。
很多时候,他宁愿相信,动手的人不是裴应声。可是师兄变成这样他没有办法释怀,他不知道除了怪裴应声把他调走,除了怪自己不争气,还应该去怪谁。
“不是...”
他的声音逐渐淹没在火海里,连带着十三楼的火势也开始如燎原之势。
耳边传来窸窣的铁片摩擦的声音,裴应声只听得见江安遇说了句什么,但是没听清。下一秒,他警惕抬头,眼见着十三楼楼梯间的门的合页处已经掉落,整扇门以及其怪异的角度倾斜着,而门的对策,则是烧起来的木质扶手。
整条路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有什么话,出去说给小叔听。”裴应声吃力地抬手,揉了揉江安遇扎在脑后的发揪。
江安遇的话被他打断,硬生生地把那些解释的话又放回肚子里,心想出去的时候,他一定要讲给裴应声听。他对裴应声,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表达欲了。
这里的间隙没办法让裴应声再贴身照看着江安遇。
裴应声松开江安遇的腰,像是交代家里的小孩一样,耐心仔细,“阿遇,你先走。慢些,小叔在后面看着你。”
裴应声看着他终于走到自己前面,小心谨慎地过了那道门,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来。
“阿遇,过了这里,火势会小很多,你自己能走下去的,对吗?”
他背着秦墨,大概会走的很慢。
裴应声看着骤然回头的江安遇,忍不住鼻尖一酸,忽然想起阿遇小些时候,他送小孩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背影。
可那时候他没想到,有一天要辛苦小朋友自己走下去了。人生的路太长了,长到他没办法陪江安遇一起走过去。
“不,可以,的。”江安遇忽然在原地站定,看着被火舌隔离开来的裴应声,泛红的眼角晕出水雾,眼神里的挣扎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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