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他温文尔雅，与人为善，从来都没有害人之心。”
    凌浩然铁青着脸，接着道。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死得不明不白。
    “那么多年，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得知这个噩耗时，我感觉我的世界彻底黑暗无光。
    “大哥死了，没人会相信我。
    “我的亲生父亲和我断绝了关系，只有大哥，无条件地信任我。
    “他说，‘只要有哥在，你永远都有家’。
    “远走的孩子，渴望着那盏指路的灯。
    “大哥死了，我的灯也就灭了。
    “我一直在追查大哥的死因，后来，总算有了线索。我找到那个人，以恶治恶，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地步，我要拉着他一块儿下地狱！”
    凌冉想知道那人是谁。
    但此刻，凌浩然的情绪很激动。
    他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不该被打扰。
    因此，她没有打断他。
    她耐心地听着他回忆，听着他往下说。
    “走上这条路，是为了我的母亲。
    “我曾亲眼看到她毒瘾发作的模样，那么狰狞、丑陋、可怖……
    “父亲带我和大哥去戒毒所看她。
    “她骨瘦如柴，看着我们父子三人，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她戒毒成功过，但是，在那之后，她又开始吸毒。
    “如此循环往复，毁了我对她的信任。
    “从幼儿园到中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母亲能够彻底戒掉毒瘾。
    “别人的恶梦，是影视剧里的僵尸和幽灵，但我的噩梦里，全都是我的母亲。
    “过去的照片里，母亲温柔婉约，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
    “可我记忆中的她，就像画中的恶鬼，想尽一切办法吞噬着家里的一切。
    “后来，母亲死了。
    “我恨透了毒品，我想要毁了它们。
    “再后来，我有幸走上这条路。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从一个品学兼优的阳光少年，变成了一个人见人厌的恶霸。
    “我主动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将自己的人生毁得一干二净。
    “我和家人争执，离家出走，后来，家人和我断绝了关系。
    “所有人都在想，我是受不了处处比我优秀的大哥，我嫉妒他，在他的光环下，我被逼疯了，我叛逆了。
    “其实不是。
    “我怎么可能嫉妒我的大哥呢。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他越来越成功。
    “他结婚生子，他喜得千金，我都在暗中祝福。
    “侄女出生的时候，我当时正在监狱里。
    “大哥大嫂抱着侄女来看我，我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可爱的小丫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
    “后来，我出狱了。
    “我的人生没有那么多传奇。
    “我去香江干过马仔，跟着几个大佬混过。
    “我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从来不敢在某个地方多停留，更加不敢留下我的牵挂。
    “再后来，我变了。
    “我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冷血无情。
    “想要坏人死，就得变得和他们一样坏。
    “不，要比他们更坏才行。
    “我不否认，我犯下了很多罪。
    “但我从未忘记过帮大哥报仇。
    “其实，不只是我，大哥也一直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
    “我们兄弟俩用的方式不同。
    “我比较冲动，单枪匹马地往前冲。
    “大哥却是在用脑子，专心致志地研发解毒试剂，从根本上断了敌人的路。
    “他养着一个专业团队，他们就是在做这样的事。
    “凌家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都用在那个项目上。
    “但在当时，有这么一群记者，他们为了热点新闻不择手段，派人溜进实验室，想要大肆报道。
    “所以，在大哥他们刚刚有所成果的时候，实验室的存在就被暴露了。
    “那条新闻被黑道上的人买断。
    “他们炸毁了那座实验室，里面的人，包括所有的实验数据，全都毁在了那场爆炸中。
    “他们伪造成实验室爆炸，连警方都被他们摆了一道。
    “那时，大哥带着大嫂去国外庆祝纪念日。
    “国内发生爆炸的时候，国外的杀手也找到了他们。
    “所有人都以为，我的大哥大嫂发生了车祸。
    “霍太太，你所知道的，最接近真相的线索，也只有炸弹伪造的车祸吧？
    “其实，炸弹也好，车祸也好，都是为了毁尸灭迹。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哥大嫂，他们是先被虐杀，然后才被以车祸的方式抛尸。
    “知道什么是虐杀吗？
    “那些人往我大哥的身体里注射各种毒品，然后把他们实验室所谓的研究成果往他身上注射，以这样的方式来嘲笑他、玩弄他、击溃他。
    “至于我的大嫂，那些畜生向来知道如何折磨一个女人。
    “十个小时。
    “有些人睡一觉就过去了。
    “可是，当年那十个小时里，我的大哥大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冉听到这儿，眼眶湿润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着。
    真相是残酷的，但她必须有面对真相的勇气。
    凌浩然不管她能否承受这残忍的真相，继续往下叙述。
    “大哥大嫂死后，那些人便以为没了任何威胁。
    “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几条人命。
    “杀了那些阻碍他们的人，他们继续高枕无忧，继续发大财。
    “我的父亲和侄女，他们不知道真相。
    “在经历了那场毁灭性的打击后，他们祖孙二人依旧将凌家撑了起来。
    “后来，又有人开始伤害他们。
    “我在国外九死一生活了下来，我生怕连累家人，从来不敢和他们有任何联系。
    “但那天，我刷到国内的新闻。
    “新闻上说，我的父亲重伤昏迷，我那可爱的侄女出车祸，术后感染，死了。
    “霍凌琛是吧，我记得他的名字。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可惜，我知道得太晚。
    “我主动接近他，和他周旋。
    “卖给他的炸药，我做了手脚。
    “遥控器，我故意弄坏了。
    “消息也是我透露出去的。
    “他想要毁了京都这座城市，我就毁了他。
    “当然，这些还不够，我毁了他的女人，还主动为他提供成瘾性极强的新品。
    “那些新品全都被注射到了霍正延身上。
    “当然，我没有放过那些害死我大哥大嫂的凶手。”
    “那些人，已经死了吗……”凌冉嗓音低沉，透着浓浓的肃杀冷意。
    凌浩然仰头笑了。
    “凌家有我一个坏种就够了。
    “我今天说这些，只是不想一个人憋着。
    “霍太太长得和我侄女那么像，告诉你，就像是告诉了她一样。
    “我希望，我那可爱的小侄女能够完成她父亲和叔叔的遗愿，重新启动当年那个未完成的项目。
    “光靠一批人往前冲，这是治标不治本。
    “我们更需要一批头脑聪明的，从根本上切除那些毒瘤。
    “好了，以上就是我要说的了。”
    凌浩然非常优雅地对着凌冉做了个绅士礼。
    “霍太太，谢谢你的倾听。现在，我该去往我的归途。”
    说完这话，他从容不迫地朝门口走。
    只是，在快要出去时，他背对着凌冉，对她说出了一个请求。
    “霍太太，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吗。我从未听我的侄女喊过一声‘叔叔’，我的美梦里，大哥一家人站在门口，我那可爱的侄女笑着对我说，‘叔叔，欢迎回家’。”
    凌冉眼眶泛红，却依旧面带笑容。
    她说。
    “叔叔，欢迎回家。”
    凌浩然听到这句话后，肩膀抽动了几下。
    “哈哈哈！”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得眼角含泪，迈着霸气的步伐，走向了那束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