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肃的遗体被安放在碧幽潭潭底的冰棺里,与迟岚摆在一起。
而凌芫则是将自己关进了风室的暗室里,这个暗室也是在迟芸死后才有的。
那里面摆放着一盏长明灯,经久不灭,因为它的灯芯是他自己身上的心头血,灯焰是他爱人的魂魄。
是他用心头血盛住的零散的魂魄,早已稀碎不全,难以拼凑。
出关后,他又找了六年。
身边的弟子都是后来收的晚辈,曾经流暮熟悉的人也已经换过一轮。
有几个弟子是他在外面捡的战乱后无家可归的小儿,他给他们取了名字,留在身边。
后来的长明灯一直亮着,风室的暗室里一直有着微弱的光,周围墙壁上全都是她留下的痕迹,那些被人争先恐后抢夺的血液凝作顽石,被安放在这一片墙壁上。
墙壁慢慢充盈起来,原来已经有那么多了,可是她却还是一直待在长明灯中不肯出来。
苍古道成了妖邪丛生的地方,踏雪关变成了踏血关,从此寸草不生,万物凋零。
迟芸回来那天,长明灯暗了下来,凌芫清楚地看见了。
他赶到苍古道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一个熟悉又弱小地身影,她站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不小心便与他对视了一眼。
他见她连忙躲过他的眼神,便也不打算继续盯下去,却还是用余光看着她。
他见她离开了人群,便也跟了过去,却始终不曾让她看见自己。
凌芫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将她带回去,他实在不愿意再让她在外面流浪。
那天陈子逸来到他面前,他便知道不止他一个人知道她已经回来了。陈子逸在客栈制造了一场骚乱,如此,迟芸便被凌芫顺利带了回去。
名正言顺。
陈子逸对他说,“我会再要回她的。”
迟芸死后,陈子逸还守在峒烛山,那时候禁制还在,他苦练功法,在峒烛山一待就是十二年。
峒烛弟子尊他为川荒魔君,为的是有一天还能为迟芸报仇。
在百家眼里,他好像是个一点也不重要的人,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威胁,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大事。
峒烛山禁制还在,那些水尸、火尸却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座孤寂的荒山。
峒烛山从此消沉下去,没有了消息。
一个家族的兴盛往往要经历诸多磨难,艰难万险,可覆灭之时却是那么快。
原本盛极一时的各大家族不再,剩下的便只剩青州。
青州夜邑。
一番庆贺过后,杨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又或许不是平静,是暗夜的压抑。
孙格早已不知与杨天堑平起平坐的时候是曾几何时了。
如今他只能带着面具生活,也早已不知作为家主的滋味如何了。
只知道杨天堑活的光鲜亮丽。
他却如虫鼠蝼蚁。
杨天堑给他倒了酒,端到他面前,道:“孙家主,我已经很久没有叫你孙家主了。”
孙格抬眼轻瞥了一眼这就被,银色寒光透着露骨之凉。
“孙某早就不是家主了。”
他的嗓音如同枯柴划过地面,刺啦作响,难听至极。
对面人轻笑着放下酒杯,“你还是明白的。没有我,你现在是不会坐在这里与我一同饮酒的。”
杨天堑看着他,略带一丝轻蔑,沉思片刻,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还要多谢杨家主了。”
“不用言谢,只要你帮我做事,我可以一直让你活下去。”
孙格并未回答,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
一直活下去,他现在已经不明白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了。
又或者说,他该怎么一直活下去。
迟芸死了,没有留下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他之前所期盼的东西。如今,灵木也已经用完了。
还有什么能支撑他。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杨天堑轻笑,“别人永远都无法猜透我的手段,我说你能一直活着,你就能。”
有那么一刻,孙格有些动摇。
他原以为杀了迟芸,她就可以得到她的血,足以支撑他很久。
到时候就不必再依附于杨天堑。
没有想到的是,临死的迟芸竟然被带走了。
自己没有得到任何东西,杨天堑也是。
杨天堑帮他铸剑,帮他提升功法。得到的却只有如今屹立在修真界的地位。
孙格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下。
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他此次来到这里,也能料到他会是怎样的际遇。
可有了一点点希望,又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命不久矣。
不再管对面的人怎么样,他只管自己饮罢,便起身离开,上了窗户,跳窗而走。
夜里灯火昏黄,暗夜的寂静笼罩着整个修真界。
杨天堑独自坐在房里,拿起酒壶,没倒出点滴,只得放下,轻笑一声。
他看向窗外,只见一片昏暗。
“只能在夜里活动,”他顿了顿眼神由迷离变得坚毅起来,“夜里好啊,看不清,看不见。”
片刻,便听见外面急促又频繁的脚步声,随后脚步声停下。
杨天堑推门而出,只见杨家的修士各个佩剑,列于门口。
眼神中满是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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