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恪突然就停了,停的毫无征兆。也不能说毫无征兆,只对安然来说是这样的。
安然一直追着走的,步子迈的急。他这猛地一停,安然根本收不住,鼻子直挺挺的撞人肩胛骨上了。
精瘦的男生,连肉都是硬的,更别说还是一点肉没的肩胛骨。给安然磕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咋的啦”磕流泪了还没忘仰着头关心人家。滦县山村话都出来了。
梁恪低头看她,样子要多凶有多凶,还带点莫名的小委屈。有情绪没逻辑的话都到嘴边了,一低头瞅安然这狼狈样儿,话在嘴里打了个旋儿,又生给咽回去了。
安然追他追的急,帽子没遮住的刘海和鬓角处的头发湿哒哒的,打绺了都。一双同样湿乎乎大眼睛正瞧着他,鼻子还时不时的吸溜两下。
哎,梁恪抬头叹好大一口气。到底没忍心。
“哭什么呢”梁恪抬手替她抹了眼泪。
那么多不痛快呢,不可能叹口气就给叹没。在不忍心,梁恪抹眼泪的动作还是有点重,安然被他动作推的直仰脖。
“没哭,鼻子酸的”安然摸摸鼻子,又吸溜。
“走那么快干吗,还不看路”梁恪语气有点凶。
头回见梁恪凶,安然看着他倒也没躲,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眨眨眼睛,没说话。心想,咋还不讲理了,走得快不是你拉的。
“看着我干吗,屈着你了。”梁恪继续说,抬手又在人脸上胡噜一把,语气还是凶。
“没…没屈着”老这么凶,安然就不看他了。低头用手背蹭蹭脸,汗流的痒痒。
梁恪有模有样的凶人,安然倒乖顺,低头受着不跟他犟。
安然看着委屈,其实心里啥事没有。本来就觉得自己理亏,被人吼一顿也算舒服点。
俩人俩心思,各有各的计较,互相不搭着。一个理不明白觉得委屈想发火。一个自以为明白就什么错都接。阴差阳错最后生给连上了也是不容易。
自觉委屈的人凶两句就没那么委屈了。
本来么,这通火发的就莫名其妙,典型的有情绪没底气。人又没真干什么。你自己不理人,还不兴别人理。挺漂亮的小姑娘,领出来往人堆儿一放,自己不守着还怪别人惦记。怪的着谁。
“怎么剪头发了”梁恪语气明显软了。
他俩停这地儿背阴,路旁有好几颗老树挡着,太阳照不透。梁恪说这话就给安然帽子摘了,拿手里扇着玩。
闷这一头汗,跟水浇了似的。
来之前吹挺顺的头发,一出汗,帽子再一压,这会儿全顺头皮贴。整一个假小子。当然,假小子也是漂亮的,是位漂亮的假小子。
安然明显不知道,就觉得帽子把头发压丑了。梁恪问也不抬头,垂着眼睛磋磨衣服边儿玩。
“就想剪,洗着方便”
安然没什么表情,说话带着浅浅的鼻音,低着头,手指头缠在衣服边里,过往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委屈。
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小姑娘挺倔,腰板挺直溜溜的。
梁恪听她这句就想剪想到那天的就想来。再看她这明显不服气的架势,沉默的挑了挑眉。
谁都有就想干的事儿,明知不能做就要去做。任性妄为,年轻人的通病。而且,明理的大人也常这么教,想做什么就去做,别顾及这顾忌那的。挺正常的事儿。
可就是这么正常的事儿搭在安然身上就不正常。有人纵着才能就想。安然就不是能任性的人。
梁恪忽然觉得安然看着挺软的一个人,其实内心远比他看上去的要固执。就连大多时候的沉默其实也是一种无言的犟,跟自己犟,跟别人犟。这是她表达强硬的方式。
被吴辰宇气没的疑问又隐隐往外冒。
吴辰宇就没说过安然的好,从高中到现在,梁恪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对同一个人,他俩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吴辰宇认定了可怜人不能招,说烂泥堆儿里长出的花再香根儿也是沤的。
梁恪看不出吴辰宇嘴里关于沤的部分。就纯粹不忍心。安然的好些事,都让他不忍心。尤其当那双眼睛看向他时,里面包含的内容太多,既干净又复杂。特别是对他小心翼翼的期待,明晃晃的,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对安然的这种情绪很复杂。不是简单的某一个字或某种情感就能概括出的。
几乎是瞬间,梁恪特想证明点什么。证明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有些事儿横在那里,不挡害,可就是叫人不得劲。其实,不挡害又确实存在的东西是可以共存的,不该碰。这点梁恪也知道。
或者他只是单纯的想证明吴辰宇是错的。
“就,就没点别的,别的什么想法,比如觉得短发更好看,或者因为,你周围的谁”梁恪尽可能说的委婉,他顿了顿,仔细斟酌接下来的用词。
其实话到这儿,梁恪已经后悔了。不该问的。问了就等于打破了某种平衡。不管最后错的吴辰宇还是他自己,伤害的都是安然。
事儿一旦摊开了说,任何一种结果,不管是不是跟自己心里想的一样,人他肯定是伤了。他和安然都不可能在接着往下走,到这儿就是终点。
一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梁恪心里一阵酸,堵得慌。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
梁恪一直挺喜欢安然的安静,乖巧。今天头一回,他迫切的希望安然能在这时候说句话。随便说点什么都行,他太需要个拐点来结束这个错误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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