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欢欢喜喜地回来,不想和容老爷在二门碰了面,两人又争吵了几句,闹得不甚安宁。
容老爷气不过,故技重施搬到前院的客居院落,来个眼不见为净。据说他以前常常到明萱堂向容老太太请安,现在却很少去了,每日在房中醉生梦死,吟些酸文酸词,自怨自艾。
容夫人倒是没受半点影响,偶尔也去容老太太院里请安,天气好的时候,婆媳两人还会去花园里走走。
“娘,府里的人手实在不够,还是要从外面买些人才好。”原先只是暂住,又是大嫂管着家,林菀不好插手。但要就此长住,她着实不忍心任由这个宅子继续破败下去,至少也要收拾干净。不然一到晚上,各房的丫鬟都不敢随意走动。
但容家的账面上却没什么钱……林菀只得来请示婆婆的意思。
“那就去请牙婆来。”容夫人干脆地说,反正容家的东西以后都是谦哥的,留给自家子孙,花钱也不亏。她想了想又道,“还要挑两个的小丫头,先学好规矩,以后好让晴姐长生使唤。”
“他们还小,有奶娘看着尽够了。”林菀笑道,“娘的屋里才该多添几个。”
“你看着办吧。”容夫人摆摆手,回到自己的家乡,她如鱼得水,心情一直不错。
“那公公那边?”林菀小心地问。现如今是她当家,自然要考虑全面。
“他?”容夫人似笑非笑,“不用管他,夏七娘死了,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我们再去管,岂不是多管闲事?”
“夏七娘?”
容夫人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容诺的娘。”
林菀一直觉得公公是受了刺激,才忽然转变。这时才知道,容老爷忽然心灰意冷要放弃仕途,是为了容诺的娘。
奇怪的是,容夫人提到丈夫的语气是冰冷不屑,说到这个夏七娘,却稍显平淡,就如同说起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容夫人见她好奇,也不卖关子,徐徐讲起了往事。
在容家还没有完全败落的时候,容谦的曾祖父年少有才名,也结交了几门权贵,夏家就是其中一家。两家当年还曾戏言要结成儿女亲家。
不想容谦的曾祖父英年早逝,夏家在随后几年却平步青云,夏家老爷子记得往日相交之谊,有时也会把容老爷接到自家来看看。
从某种意义上说,容老爷和夏七娘也算青梅竹马。可惜好景不长,夏家爬的高摔得惨,最后落得个抄家的凄凉下场。
男的被发配流放,女的被充作官奴。
官奴和普通贱籍的人不同,想脱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身为官奴的女子,即便是生下子嗣,不分男女,皆随母亲。
官奴的身份低若尘埃,长得稍有姿色就被闻风而来的青楼老鸨挑走,从此以后只能倚门卖笑。大多数夏家女眷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眼见被老鸨买走,绝望之下便自尽了。夏七娘年纪还小,眼见亲人相继死去,人都傻了,反倒活了下来。
容老爷那时候还是一个少年郎,容老太太虽把他养在身边,但到底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尽心给他找了老师让他读书,没短了他吃穿,已经是仁至义尽,根本不可能给他多余的银两。
等容老爷攒够钱去赎夏七娘,那时候她已经在青楼呆了两年。
夏七娘本是大家闺秀,弱质纤纤。她之所以能支撑下来,又给容老爷做了多年外室,不过是因为容老爷一直向她承诺,等他考了功名,便会为夏家翻案。
“可惜她信错了人。容恒资质有限,多年也就熬了个芝麻小官。”容夫人略带嘲讽地说。
林菀这才明白,为何容诺的身份这么多年还没确定。他的生母身份实在卑贱……这么说来,公公与这夏七娘也令人唏嘘。
容夫人看见儿媳妇的脸色,笑道:“你可别同情他们。”
“我没有。”林菀面有愧色,如果说那两人是情有可原,那婆婆岂不显得尴尬。
“夏七娘这么多年守着外宅,日子不也过得很悠哉?她还想让容诺记在我的名下,做嫡长子,花的心思可不小。”容夫人话虽这么说,倒不见多少恼怒,身为人母的那份心她能体谅一二,不过不可能真就让其如愿罢了。
“这世上女子皆苦。”容夫人叹道,“容恒如果就这么守着他的小青梅,发奋向上,我还能瞧得起他。可当时容老太太替他来我家提亲,他没敢吭一声就接受了。顺顺当当娶了我,却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
容夫人记得,容老爷口口声声说心悦夏七娘,但回到容家,一样睡通房,甚至还染指了她的陪嫁丫鬟。知道丈夫有个外室都没有那时觉得恶心。
这就是一个男人的爱?背弃承诺,让心爱的女子当了多年的外室,自己不思进取做着闲散官,一直养着通房。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生活,八品官能为夏家翻案?简直是笑话。
“直到夏七娘死了,他说要来找我拼命。我还真以为他终于要硬气了,结果一样雷声大雨点小,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腾了一下,就泄气了。”容夫人说到这,没了说下去的兴致,让林菀回自己院里去了。
林菀回了屋,向容谦提起此事。容谦却毫不在意:“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
其实他一直很讨厌青楼女子的原因,很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夏七娘。真正的大家闺秀,知礼节懂廉耻,怎么没和她的姐妹们一起殉节?要不有勇气在自己脸上划一刀,看鸨母还挑不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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