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是天庭中最高之处。
元光的道宫名叫紫霄殿,自天庭创立以来,一向是元光的居所。
自阳钧真人遁入太虚,他的宝宵城便归于沉寂。
白龙拉着云车,带着白凛冲出天牢的云池,离开宝宵城,一路向上。从天庭的最底部,来到它的最高之处。
路上,仙人们往来。
他们看到白凛,无路露出讶色,目光复杂。
三十三重天上,日月同辉,永无黑夜。
紫霄殿庄严巍峨,立在云霄之上。
白凛来过这里许多次。
他穿过高大的殿堂,穿过精巧雅致的复道,来到后面的园子里。
这是天庭中有名的胜景。
偌大的宫院正中,长着一棵宝树。
它名叫凝魅,是元光亲自培育。每到春分之时,颜色各异的花朵盛放满树,宝石一般晶莹透亮,总会引得仙人们前来观赏。
白凛来到悬圃之时,元光正站在这宝树跟前,仔细得修剪枝叶。
他今日的装束,白凛从未见过。
从前,元光无论在何时何地出现,总是一丝不苟,衣冠严谨,白凛也早已习惯了他如此模样。
而今日,他穿得颇为闲适。
一袭长衣松松的披在身上,头发用一根玉簪绾起,并无赘饰。看上去,他随意而闲适,却自有一股风流之气。
正值花期,凝魅的花朵开得满树满枝。元光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剪子,观察着宝树上的一根枝条,未几,他将一片破损的叶子剪下。
那叶子飘落,堪堪碰到泥土,便似雪遇骄阳,一下化去不见。
“既然来了,怎踟蹰不前?”元光的声音和缓而悦耳。
白凛不再停留,迈步上前,向元光一礼:“拜见上君。”
元光看了看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为天庭立下大功,救三界于危难,我还不曾嘉奖。”他继续观察枝叶,道,“你的伤如何了?”
“已是大好,多谢上君。”白凛道。
元光颔首,看着面前的宝树,神色感慨。
“阳钧真人对热闹浮华之物一向不感兴趣,却独爱我这凝魅。”他说,“每至花季,必然要来观赏,可惜今日是不能来了。我本打算剪几支下来,送到宝宵城去,以为缅怀。可方才看到这花树竟有枯枝败叶,便忍不住要修剪一番。”
白凛也看向那宝树。
花朵在枝头开得烂漫,璀璨生辉。
“它长得很好。”白凛道,“且枯荣乃万物之律,有繁花盛开之时,也有万叶凋敝之日,上君何不顺其自然?”
元光道:“所谓自然,并非任其生灭。这花树,若不经约束修剪,便会杂枝丛生,失却美好。若见枝叶枯败,亦当及时修剪丢弃,以免病害蔓延。”
白凛双眸沉凝。
“这花树美丑生死,以皆在那匠人的一念之间,是么?”
“花树只是花树。”元光道,“纵然生于悬圃,亦与世间万物一般。匠人既身负照管之责,便要做那该做之事。在应爱护时爱护,应毁灭时毁灭,从无冲突。且修剪之后,它会照匠人意愿重新生长,再续繁华,岂非也是慈悲?”
白凛没有答话。
元光继续修剪着宝树,道:“我近来,每每在这悬圃上照看花木,总会想起一人。”
“何人?”
“荼蘼。”元光道,“她的名字,亦取自花草,不是么?”
白凛看着他,道:“正是。”
“当年南海仙翁将她收养,未敢隐瞒,上天庭来向我禀报。”元光道,“我见到她时,总觉她并非寻常。”
白凛的面上毫无波澜。
“荼蘼与其他半仙并无区别。”他说。
“正是并无区别,才愈发可疑。”元光道,“我知道紫英仙人品性,她并非会动凡心之人。”
白凛道:“如此,上君为何当初不将荼蘼捉上天庭?”
“那缘由,我曾经说过。”元光道,“想从紫英仙人身上寻找辰元珠蛛丝马迹的人数不胜数,若让人知晓她与紫英仙人的关系,只会徒增麻烦,不若静观其变。”
他从宝树上又剪下一段枯枝,道:“她甚是有趣,心思不少,会利用那半仙的本事牟利,还想买通我身边的神使,溜到天庭上来。这等行为,与紫英仙人相去甚远,我知晓之时,却愈发笃定她非紫英仙人所生。”
白凛道:“紫英仙人并不曾教养过他,上君此想,未免偏颇。”
“我亦是此虑,故而决定再看。”元光道,“后来,她遇到了你。”
白凛看着元光。
“如此说来,我与荼蘼的事,上君一直都看在眼里。”他说。
元光颔首:“你那次朔替犯病,从隐界中逃出,去找荼蘼,我便知晓只怕你二人的事再也瞒不住。那是恰逢万寿节,我便去仙山一趟,为你二人遮掩。”
话说到此处,二人之间已经无所隐瞒。
“上君为何要为我遮掩?”
元光的唇角弯了弯。
“你虽是上神,却与我等颇为不同。”他说,“靖厄天尊并无上古神祇那般手段,能汇聚天地灵气创造上神。他创造你的时候,只能似女娲一般,用泥土塑造,再以注入自身血脉和神力。如此,便注定了你根基浅薄,缺了神性,却更像女娲用泥土造出的凡人一般,多愁善感,易为他人所动。故而,你在冥界闯下大祸,对荼蘼生出爱恋。若无人为你遮掩,你与荼蘼之事难保会被阳钧真人所知晓。他一向希望将你改造,成为真正的上神,若得知此事,定然会出手阻挠。若是那样,你又怎能继续接近荼蘼,让她显露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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