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不同意楚泱瞒着明罗的,也很清楚解决办法,但面对明罗,恻隐之心总是提醒着理智。
小徒弟已经经历很多苦难,要是再面对如此决绝的选择,只会更痛苦。
他不想明罗再承受情劫的求不得了。
鬼使神差地,他就帮着楚泱骗她,绝口不提那些事,只是想让她拥有一点美好的时光。可惜明罗她太聪明,假的就是假的,细枝末节都能看出蹊跷。
“洛河是乾州的命脉,水脉蔓延各地,若是没有灵识管束,遇上涨潮。”
她顿了顿,缓慢的放下手,神识霎时间四散开来,穿过层层云雾,来到临安城的脚下。
她听不见小贩的吆喝,也没有孩童的吵闹,街上好像被残酷席卷,到处是狼藉的场景,人们忙着逃命,滔天的水花冲刷着街道,留下混着尸骨的水迹。
“连楚泱都没有办法吗?”
她喃喃地说着,“他已然成仙,又有洛河的渊源,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她仿佛要找到一个缺口,声调越来越高。
李清野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这几天他试过各种法子,灵力顶多能撑个一时半刻,疏散些百姓,自然的强势并非他们修行者能干预的。
何况乾州皇室群龙无首,那群子弟忙着争权夺位,借着水灾搞噱头,谁会真的管百姓的生死。
最佳的办法只有那一个,但他不敢说出口。
明罗步步逼问,尽管眼泪已经流出来,话都在心中,都害怕得发抖。
“楚泱,是不是唯一的方法?”
她咬着嘴唇,血珠混着苍白,绷着一股劲非要问个究竟。
李清野默然地点点头,“他本就是洛河灵脉所化,虽用蛟龙龙髓渡劫,但真要散去仙缘,回归龙脉,一切就……”
“我知道了。”
明罗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她仰起头,碰到一束从桃花树射过来的光芒,衬出眼角的一滴眼泪,浅浅地笑了笑。
“师父,我已经长大了,不会丢凌霄宗的脸。”
神识里,各种各样的求救声,被水淹没的惨状,那些触觉都传到她的身上,窒息与绝望,仿佛就在眼前。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心脏像有万千的针扎在上面,一口气都不给她喘息。
她怕再待下去,连一点冷静的状态都维持不住,就微微的转过身,步伐僵硬的朝着山门口而去,小腿在发软,踩在泥土上是酸胀的,仿佛立刻就要站不稳。
但背脊挺得很直,暗中较劲,她需要集中精神,不可以再软弱下去。
明罗不停地重复着,神识终于被切断,身上都是汗,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水中的幽闭干环绕着。
尸横遍野、人心惶惶,这还只是临安城的状况,凌霄宗的弟子都下山去帮忙,因此活下来的人数众多。
可要是别处呢,大乾的地界如此广阔,别处的百姓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她不敢去想,似乎只要沾染半点思绪,心脏就会莫名的钝痛。
她顺着树干蹲坐,盯着地上乱爬的蚂蚁发呆,泪水默默地落下来,滴在一只蚂蚁上,让它脱了队伍,困在其中挣扎。
“明罗?”是楚泱的声音。
她一瞬间就听出来,猛地抬起头。
楚泱双手提着大包小包,以为明罗是一直等着她,可看到她脸上的泪痕,面容有着错愕,手忙脚乱地想做什么。
明罗却直直抱住了他,她保持着缄默,但动作里的害怕并未减少。她紧紧抱着,生怕下一秒楚泱就会消失,有些抽噎地呜咽着。
楚泱想拍拍她的后背安慰,但东西全缠绕着手指,无法动弹。
“明罗,你怎么了?”
他轻声的询问,带着惊疑的语气,在念她名字的时候,又像是察觉到情绪,有了断句的停顿。
脖颈处有点潮湿,应该是明罗的眼泪,他只是去了趟山下,是谁把她惹哭了?
“楚泱,我们成婚吧。”
明罗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阳光带来一点影子,丝丝的映照在她脸上。
那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忽而就换上欢喜的神色,她努力地笑着,像是怕被自己看出不对,飞快地说着话,“你之前说,要和我结成道侣的。”
“不准反悔。”
她带着不容拒绝的期盼,楚泱的心被撞了一下,好像是秘密都被翻出来后的释然,“好,不反悔。”
他凑过去亲了明罗,顾不得手里的东西,都丢在地上,只是想拥抱她。事情定得很突然,李清野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明罗没有吃到楚泱买回来的东西,那已经不重要了。
临安城的情况不太好,许多店家都关了门,所以很多成婚用的物件都只能简单置办。明罗清楚这一点,话语间并不在乎。
楚泱还在尽力瞒着,她也不戳穿,仿佛是真的很高兴。好在凌霄宗作为道门,道侣就只需几个仪式。
她给扶黎去了信,天山路远,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赶上这杯喜酒。
凌霄宗很多年没办过喜事,零星的小道童都跟过来凑热闹,平芜院到处都挂着红绸,连桃花树都没放过。
按理说,接近冬季,桃花树应该要换枝丫,现下估计光秃秃的,但也许是她的缘故,今年的桃花树,特地为她多开了一季。
明罗换上嫁衣,铜镜里映出她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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